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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镜中人 > 夜语与窥痕

夜语与窥痕(1 / 2)

 村长的家比外观更显陈旧,却透出一种被无形规则严密约束后的刻板整洁,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遵循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秩序。柴火气味与老旧木料沉黯的香气悬浮其中,勉强掩盖住自门缝间隙渗入的一缕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镜湖的气息,如同某种活物的吐纳,徘徊不散,带着近乎生命的黏腻感。

厅堂狭小,陈设简朴至寡淡。一张边角被岁月磨钝的方桌,几条木质纹理模糊的长凳,角落静默地堆放着几件农具,刃口黯淡,仿佛连金属也于此地失去了锋芒。墙壁上悬挂着数串风干作物,色泽褪尽,形态枯槁,难以辨认最初的品类。唯一略显突兀的,是正对大门那面墙上悬挂的一面旧铜镜。镜缘被时光蚀得模糊,镜面蒙着一层薄灰,映出的景象扭曲而昏暗,宛若另一个维度投来的、失真而缄默的一瞥。

“寒舍简陋,让你见笑了。”村长搓了搓手,那笑容像是用刻刀勉强雕琢上去的,弧度标准却缺乏应有的温度与肌理。他引着颜辞镜走向一侧的走廊,“这边是空房,平时没人住,但还算干净。”

走廊狭窄幽深,如同沉入建筑物内部的秘密脉管。只有尽头一扇极高极小的窗,吝啬地透入些许被挤压得变了形的天光,两侧的房门皆紧闭着,沉默如同墓碑。村长推开右手边最后一扇门,老旧的合页发出冗长而嘶哑的吱呀声,扬起细微尘埃,在微弱光线下纷扬如雾。

房间狭小,仅容一床一桌一椅。床板硬实,铺着素色粗布床单,散发着日光曝晒后又被长久闲置的寂寥气味。木桌靠墙,桌面空荡,一层极细的灰尘如同时光蜕下的透明蝉翼,无声覆盖。墙壁是粗砺的土坯,指尖触及,能感受到一种扎手的、原始的颗粒感。整个空间被一种长年无人居住的空寂所填满,呼吸间都能感受到那种被时光遗忘的沉滞。

“你就歇在这里吧。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动静,最好都不要出来。”村长伫立于门口,并无踏入之意。他压低了嗓音,语气里那层刻意经营的温和褪去,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沉甸甸的告诫,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某种隐晦的恐惧,“夜里风大,湖边的声音……有时候听着是有点吓人。关紧门窗,睡你的觉就好。”

颜辞镜的目光在房间内迅速巡弋,最后精准地落定于村长脸上。对方眼神游移,避开了他的直视。那告诫表层是关怀,深层却是一种急于划清界限的疏离,像是在确认某种不容逾越的安全距离。

“谢谢提醒。”颜辞镜语气平淡无波,应答得既未显露接纳,也未表示质疑,仅仅如同接收了一段寻常信息。他行至桌边,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桌面,指腹即刻沾染上一层极细的尘灰——除了这桌与床,房间其余角落似乎都被异常仔细地打扫过。

村长似已完成任务,明显松懈下来:“那你先休息,吃饭的时候我叫你。”言毕,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后撤步,顺手带上了房门。那一声轻响,并非终结,反而像是一道序幕被悄然拉启。

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最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颜辞镜立于原地,并未即刻检查床铺或坐下。他微微侧首,耳廓捕捉着门外残存的振动。村长的足音消失于厅堂方向,随后传来一阵轻微得几近幻觉的、像是重物被挪动的摩擦声,接着,万籁重归沉寂。

一种被精心布置过的、充满暗示的寂静。

他步至门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粗糙的木门板。门从外部无法锁死,仅有一个简单的内侧门闩。他并未落下门闩,而是将耳廓贴近那道狭窄的门缝,屏息凝神,感知着外部世界的每一丝微澜。

外面并非绝对的死寂。极细微地,一种缓慢而拖沓的脚步声,自房屋更深的腹地传来,粘滞而迟疑,间或夹杂着极其微弱的、仿若低语又似叹息的破碎音节,断断续续,难以拼凑出完整意义。这声响不属于方才离去的村长,步调更沉滞,气息更孱弱,恍若源自另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维度。

这栋房屋之内,另有其人。

颜辞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身形未有分毫动作。他退回房间中央,目光再次如同精密仪器般扫描过这个狭小的囚笼。墙壁、地面、屋顶椽木……最终,他的视线锐利地定格于那张木桌所倚靠的墙壁之上。

那片区域的墙皮色泽,似乎与周遭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差异,略显洁净,仿佛近期曾被某种物体遮挡,方才移去不久。

他行至墙边,屈起指节,用关节处极轻地叩击那片可疑区域。

叩。叩。

声响略显空泛失真,迥异于其他部位传来的实心闷响。

颜辞镜眸光沉静似古井深潭。他并未试图立刻挖掘或破坏墙体,那无疑是鲁莽的打草惊蛇。他只是将这一坐标清晰地镌刻于记忆深处,旋即仿若毫无所察般,行至床边坐下,闭目养神。呼吸平稳绵长,竟似真的沉入了浅淡的睡眠。

时间在这片绝对的岑寂中,如同黏稠的墨液般缓慢流淌。窗外的天光一寸寸黯淡沉沦,最终被毫无杂质的墨黑彻底吞噬。村庄的夜晚降临得迅疾而蛮横,不见灯火,不闻犬吠,唯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沉重如铁的黑暗与死寂,浓稠得令人窒息。

不知流逝了多久,门外终于再度响起脚步声,属于村长的、刻意放重的步伐。

“年轻人,吃饭了。”他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被木质滤过,显得沉闷而疏远。

颜辞眼睫微动,睁开双眼,眸底一片冰封般的清明,不见半分朦胧睡意。他起身,利落地拉开房门。

村长端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伫立门外,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窜动,在他脸上投下摇曳扭曲的阴影,使那张努力维系平静的面容更添几分诡谲的阴晴不定。昏黄的灯光仅能照亮有限的范围,走廊深处依旧沉没于无法化开的浓稠黑暗之中。

晚餐陈列于厅堂的方桌之上,简单至近乎简陋。一碗内容物模糊的糊状粥品,一碟色泽暗沉的咸菜,还有两枚干硬得如同岩石的饼子。

“村里条件差,没什么好东西,将就吃点吧。”村长说着,将油灯置于桌角,自己率先坐下,却并未动筷,只是目光沉滞地望向颜辞镜。

颜辞镜于他对面落座。粥食入口,味道并不愉悦,那股萦绕不散的甜腥气息似乎愈发顽固地纠缠于嗅觉,甚至隐隐令人错觉食物本身也沾染了那若有若无的诡谲味道。他进食的速度缓慢而稳定,每一口都仿佛经过无声的丈量,面容之上读不出丝毫的喜恶情绪。

席间唯有碗筷轻微碰撞的细响,沉默如同巨石压顶,窒息感弥散。

“村长一直住在这里?”颜辞镜蓦然开口,声线平稳地切开凝滞的空气,于寂静的厅堂中显得格外清晰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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