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祝昭递来一串烤鱼,打断了他的思绪。鱼肉外焦里嫩,香气扑鼻。谢珩接过,犹豫片刻,终是咬了一口。滋味竟那般熟悉,出乎意料的好。
“如何?是不是惊为天人?是不是觉得以前给我烤的那些都该扔进江里喂王八?”祝昭凑过来,盯着谢珩吃掉最上面的那条小鱼。
谢珩咽下鱼肉,轻道:“尚可。”
祝昭撇撇嘴:“师兄还是这般装模做样。”她自己也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想当年浪迹天涯,我可是靠这手艺结交了不少英雄豪侠。”
谢珩神色晦明,不知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而后轻描淡写地问道:“祝大侠,这三年来都去了哪些地方吸引迷弟迷妹啊?”
祝昭来了兴致,嚼掉了最后一尾小鱼:“师兄走的时候阿蜉才刚来,不知你对她可还有印象?”
谢珩不置可否。
祝昭向后仰入芦苇丛,双手抱在脑后枕着,抬眼望向如洗的夜空:
“她们皇室子弟来齐宗学武都只待两年。我接平滇北王令时,阿蜉正要离开蜀门。她素来喜爱我,便随我一同去滇地跑了几个月。”
“成了长老离了山门后,我第一时间先闯到京城,拜谒了你的长姐。阿琅姐也不知你所踪,只是答应我你若回家便帮我狠狠揍你。”
祝昭眉眼弯弯,掰了一根小草棍叼在嘴里,继续讲了下去。
“你还记得吗?我出身船帮。在把九州大陆翻了个遍都不见你人影后,我联系了船帮,托他们到海上寻找你的踪迹。”
“在那里啊,我重逢了幼时好友。没想到,那小子也学了武,说要和我比试,竟是和我打了个不相上下。”
祝昭眉眼弯弯,言语间带了点缱绻的怀念,把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故事滔滔不绝地讲了个遍。
谢珩平静地听着,望着无风的江面。耳畔蟋蟀吵吵闹闹,在这安然的夜里却难似乎浑然不觉。
他也向后仰去,躺在了被压折的芦苇上,似乎又被灌了酒,竟有些醉意:“明玉,其实我......”
祝昭偏过头,灼灼看向谢珩。目光相接那刻,两人眼里皆是漾起同样的涟漪,静默片刻,而后又各自悄然敛去。
能说些什么呢?
是“对不起”?还是“原谅我”?
哪句都配不上祝昭的炽烈真心,哪句都抵不过那千百日走过的天遥路远,哪句都舍不得打破这恍如旧梦的镜花水月。
终是无言。
二人沉默吃完了剩下的烤鱼。新月已上,河岸澄澈空明。
谢珩仰头,盯着那轮明月轻轻眯眼:“祝大侠接下来……是要去哪里惩恶除善啊?”
祝昭静默片刻,随他一同望了望夜:“还没想好,突然觉得这江湖有点乏味。”
说罢,她话音一转,回头狡黠笑道:“不过,我要先去趟阳朔,把你亲手交给宁王殿下,兑现掌柜的那份悬赏。”
谢珩看着她笑意盈盈下的冰冷眼眸,头皮有些发麻:“哈哈,那真是辛苦您了啊。”
“不辛苦,不辛苦。我看师兄中元前连着三天潜伏在一个荒山里的客栈,辛苦谋划,才叫辛苦吧?”
终于绕到这里了。谢珩心一沉,面上却风轻云淡想要扯开话题:“哪里的事。说到宁王......”
祝昭却不肯放过他。她打断他说话,俯身过来,凑在面前:“师兄,怎么就跑去当大盗了呢?”
“借那场梦境,你又是想干什么?”
咫尺之间,谢珩被她那灼灼双眸逼得无处可逃,只能扯起点无赖笑意:
“当正派太无趣了,不如学话本里做一个江洋大盗,又风流又潇洒,还能靠独占大齐八斗美色的脸蛋吸引点崇拜者。偶尔啊,再顺着崇拜者的心愿,让他们在梦里能瞧见我,岂不美哉?”
祝昭听谢珩胡扯一句便挑一下眉头,听到最后只剩失笑:“心肝儿,你继续‘独占八斗’。”
谢珩的满腔油嘴被这句“心肝儿”一堵,卡壳片刻,转言道:“不过,既然被师妹抓了,谢某也是心服口服。只能任由您用锁链绑着交付官府,当回阶下囚了。”
祝昭不置可否地扬扬眉毛,似乎是在说:你不服也没用。
谢珩显然读懂了,卡壳片刻,继续道:“到时候被皇家问斩,来个五大三粗的刽子手凶残地提把宽刀送我下九泉,再把我的脑袋挂在城门之上。从此,师妹一合眼便能想起我那死不瞑目的双眼。谢某也算是在你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此生无憾啊。”
祝昭配合地皱起眉头,捧着心口哀叹道:“一想起这样的情形,我就痛楚到无法呼吸了呢。所以啊......”
她俯身,眉目凑在谢珩呼吸之间,弯了弯眼:
“我会把你亲手送下黄泉的,不会经由他人之手。师兄呀,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