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战场的山丘上,周笃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想,我输了。
输得彻底。
如同一场永不见底的滑铁卢。
风吹草叶的摩擦声音窸窣,过了许久,戚屿缓缓苏醒。
他们互不交谈,各有心事,彼此心知肚明,就此散在风中,随欧亚大陆的气旋与北大西洋的洋流随波逐流,不再多言。
下午,他们驱车返程。
窗外是一片低洼平原,城郊小镇的屋脊呼啸向后,车厢内平静异常,只有广播里的软侬法语,咿呀播报着路况与新闻。
周笃行与戚屿大学时一同修过法语课,听说读写俱无障碍,广播中这门许多比利时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在两个异乡人耳中,却是一片默契不宣。
法语广播如溪水般潺潺流淌。
“......布鲁塞尔环线一路畅通,您可放心选择高速出行。接下来是财经快讯,来自中国的科技巨头已与欧盟及多国政府达成合作,产品将于本月底登陆欧洲各国,据咨询机构预测,其旗下产品将快速抢占欧洲市场份额......”
车厢里空气近乎凝固,周笃行紧紧握住方向盘。
透过后视镜,他急切望向戚屿,在镜面折射之中,却未在那张皙白如瓷的脸上觅得一丝波动。
可这明明是他一手推动的成功。
多少趟往返大陆两端的航程,逼近音速划破层云的机翼,多少番利益互搏,谈判桌上暗流涌动的眼神,纵横捭阖,才有了如今争来辽阔无垠的市场,数亿人口,不论如何估算都是天文数字的营收与利润——戚屿赢得了这场胜利,赢得圆满而漂亮。
他张嘴,想对戚屿说些祝贺的话,唇舌凝固,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
那些字在舌尖盘桓之时,他在轰隆向前的车流之中,突然觉察到了难以言说的荒谬。
——瞄准,进攻,胜利,重复。
一如他眼前飞驰向后化作一片模糊的沿途风景,他干涩的眼前,只有墨黑色的沥青高速路,永无止境,永无出路。
一切在此搭下死结。
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停车。”
周笃行微怔,继而听见戚屿平直复述。
“停车。”
周笃行垂目轻叹:“我们在车流之中。”
身旁的人呼吸平稳。
“我知道。停车。”
命令式的短句,不留余地,像戚屿一贯的雷厉风行,冷心冷情。周笃行没应答,只是将车渐渐靠边,在下一个高速出口,打转方向离开主路。
轿车渐渐驶离主干道的喧嚣,周笃行在路侧踩下最后一记刹车。
车疾停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旁。
时间仿佛静止。
刹车带来的尖锐摩擦声褪去,急促降速的反作用力仍隐隐作效,那股将人向前甩的势能尚未消散,周笃行胸腔中的气息疾速搅动,一片静谧中,耳畔传来衣物的窸窣声。下一秒,戚屿抓住周笃行的领口,欺身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似乎过于急不可耐,指节抓抵着周笃行的喉结,柔软的唇瓣封堵索求周笃行的气息,不容抗辩。
周笃行起初怔愣,但残存的理智在汹涌本能面前根本微不足道,一拍心跳过去,只剩下唇舌热切的交缠回应。像个言不由衷的拙劣骗子那样,他只有在回吻的间隙,才能断续出声。
“小屿,我们......”
唇上立刻传来冒血的痛感。
“闭嘴。快点。”
戚屿微起身,舌尖一抿舔去血滴,桃花眼半眯,浓黑眼睫压下,如猎豹般射出锐利危险的光,周身闪烁着致命魅力,令人根本移不开眼。
他脱去自己的外套与上衣,再剥去周笃行的衬衫,解开皮带,嫌在副驾动作受限,索性翻身跨坐到驾驶位,腰肢低伏,密闭空间内的粗喘声入耳,白皙柔韧的腰腹与周笃行裸露的躯体紧紧相贴,共享同一片温度。
最后的动作让周笃行最后一丝理智骤然绷断。
他伸臂揽过戚屿光裸的后背,箍紧下压,将他死死嵌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带着薄茧的掌心下落,掐住那截细腰,不容质疑地收紧靠近,仿佛令人绝望的命运锁扣住不幸者的咽喉。
掠夺压倒索取,他们心甘情愿,相拥沉沦。
恍惚间,周笃行想起被下药的那个晚上。
记忆与梦境的边界在肢体交缠间渐渐模糊,他们打着心照不宣遗忘的幌子,毅然决然,孤注一掷。
车厢内温度渐渐升高,法语广播仍在流淌。唇齿交融之间,一句低而无力的叹息消散,无人听清。
“我们没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