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质协议叠叠摞起的重量压手,周笃行并不嫌烦,亲自抱去交给戚屿的助理,过手时时神色骄傲得像是递过一列军功章。
科技公司完备的线上办公系统将周笃行的日程划分得事无巨细,办公桌上的纸质日历不常使用,却唯独在周笃行生日那日记下一笔。
他不在乎自己生不生日。
他只是期待戚屿登门拜访的日子。
时而望向日历上的标记,他会想起新家的乔迁派对。那是戚屿第一次去他的新家,也恰是他们之间最不堪的一段日子,他忙着编造花边新闻,戚屿身边也不缺蓝颜。就在那场派对上,戚屿邀了彼时与他最相投的知己——一位当红音乐制作人,娃娃脸,笑容明媚,整场与戚屿形影不离。
——处处与周笃行南辕北辙,处处让周笃行觉得刺眼。
那场派对最终散场,似乎所有人都欢欣愉悦,留给周笃行的却只有绵延的耿耿于怀。
如今他自认结清了帐,亲手换上玄关处新鲜带露的白玫瑰,夜幕围拢,城市远处的华灯落位,各色人流将城市高空平层填充得熙攘而喧闹,资方,高管,名流......漫无目的的数圈交际后,周笃行斜倚临窗,等待良久,却始终不见汲汲期盼的人影。
突然人声平息,仅一瞬便涌起此起彼伏的问候,如潮水般向大门刚闭的玄关处。周笃行探首,染上倦意的目光骤然亮起。
透过觥筹交错的酒液光影,他终于摄住戚屿姗姗来迟的身影。
他刚结束会议从公司独自赶来,西装还没来得及换,只是敞开衬衫领口,袖口微卷,露出一截清俊的锁骨与小臂,细纹面料与派对射灯衬得肤色细腻如玉,在这间他鲜少到访的钢筋水泥盒子里,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周笃行立在原地,目光沉定翻越过汹涌人潮的缝隙凝滞注视着戚屿,直到视线里被人影遮挡的灯光突然漏出一线。
就是那一线光,映出戚屿突然转身。
他取了杯气泡茶,指尖握着水晶杯细足,步履轻巧停落在他面前,像一支细苇挺立水面,向他微微举杯。
琥珀色液体衬出他瞳仁明丽的光。
“生日快乐,笃行。”
心跳比派对鼓点更加震耳欲聋。
这一刻,周笃行如此迫切地想要吻他。
屋内众人心照不宣地错开目光,远处都市的天际线与厅堂里的灯光璀璨近乎晃眼,声浪震耳欲聋,昼夜界线模糊,脂粉与酒精的气味无孔不入,徒留周笃行独自一人经受情迷意乱的没顶冲击。
骨缝里的火被碾碎重燃,他攀上戚屿的手臂。
“戚屿,我......”
他张了张嘴,除了心尖上绕的名字,其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掌维持箍紧下落,他以禁锢的姿势探向戚屿的十指,在戚屿反应过来之前,指腹沿他光滑小臂上起伏的血管抚过,直到突兀掠过腕线的一处坚硬,周笃行才如梦初醒。
他仓皇垂下视线,目光骤然被吸进那一抹浓黑里。
——是那枚发圈的胶合处。
周笃行垂眸的瞬间,足够方才被慑住的戚屿回神。他迅速抽回手,背至身后,落下的衬衫袖口从周笃行渐冷的视线里遮起发圈,罕见地表现出些许慌张。
他的喉结微动,目光略飘:“下午和财务开会,有几点要与穆叔知会,如果不着急,我先去找穆叔。”
周笃行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出声挽留。
他只说了句“一会儿我在书房”,仅是呼吸之间,便见戚屿的背影从人群中消失远去,指间的触觉与温度消散,恍若斑斓入梦的泡沫破碎在眼前。
他只在主厅待了一会儿,便丢下宾客,独自去了书房。
派对上热闹的祝酒与贺词过分浓烈吵闹,反而令人心烦意乱,周笃行只一人钻入书柜中,摆弄昔日的相册,指间堪堪拂过相纸上含笑的熟悉面孔。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周笃行指间一顿,还没等他说“请进”,来人便推开了门。
周笃行迅疾收起相册,转身,就见戚屿背身关门,抬手间仿佛似在这间屋子里有十足把握,他不禁有些犹疑。
“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那天......”
他故意停顿,目光紧随戚屿走近的步伐,只见他目中含笑,在自己身前立定仰首。
他微微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今天是你的生日,寿星最大。”
周笃行沉吟:“......我欠你的账销清了。”
戚屿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唇角的弧度十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