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蛇昏睡了两日才醒。
醒来时正趴在沈砚之的枕边,金瞳刚睁开就四处乱瞟,直到看见沈砚之坐在灯下看书,才松了口气似的,慢悠悠地爬过去,缠上他的手腕。沈砚之感觉到腕间冰凉的触感,低头笑了笑,把刚温好的桂花蜜水推到它面前——这是他特意为它调的,比桂花糕更易吸收。
小家伙却没先喝水,反而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金瞳里映着灯火,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沈砚之反手握住它,指尖轻轻摩挲着它背上的鳞片:“我没事,你看。”他活动了一下胳膊,证明自己无碍。
小白蛇这才低下头,小口小口地舔舐蜜水,尾巴尖惬意地晃了晃。
经此一役,沈砚之知道不能再留在临安。昆仑墟既已认出玄澈的身份,定会派更厉害的角色来,届时不仅护不住玄澈,怕是还要连累镇上的人。他开始收拾行囊,把晒干的桃花、玄澈的新木盒,还有那片刻着牙印的桃叶都仔细收好。
临行前,他去了趟阿竹家。阿竹正在院子里刨木头,看到他来,连忙放下刨子:“先生,您要走?”
沈砚之点头,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这是房钱和药钱,你替我交给房东。”
阿竹却不肯接,红着脸说:“先生照顾我这么久,这点钱算什么?”他跑进屋里,抱出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这是我攒的工钱,先生路上用。”
沈砚之看着他手里的钱,心里一暖,却把银子塞给他:“你刚出师,用钱的地方多。我走后,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去北边寻亲了。”
阿竹用力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这个给小白蛇玩。”是个木雕的小蛇,刻得憨态可掬,尾巴上还缠着一朵桃花。
沈砚之接过木雕,放进怀里:“替我谢谢它。”
离开临安时,天刚蒙蒙亮。沈砚之背着行囊,怀里揣着木盒,沿着官道一路向北。他没什么目的地,只知道要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偏僻越好。
走了半月,来到一处名叫“落霞岭”的地方。岭上多桃树,虽已过了花期,枝桠却依旧繁茂。沈砚之在一棵最粗的桃树下停下——这棵树至少有千年树龄,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根盘虬卧龙般露出地面,形成天然的藏身之处。
他决定在此落脚。
白日里,他去附近的山涧打水、采野果,小白蛇就盘在他的肩头,金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夜里,他便在桃树下打坐,将小白蛇放在树洞里——那里被他铺了厚厚的棉絮,暖融融的像个小窝。
闲暇时,沈砚之会对着小白蛇讲过去的事。讲昆仑墟的雪比长庚山的软,讲极北冰川的星星能映出人影,讲五百年前玄澈第一次化出双腿时,走路总摔跤,却死要面子不肯让人扶。
小白蛇总是静静地听着,金瞳里时而迷茫,时而清亮,偶尔会用头蹭蹭他的指尖,像是在回应。
这天傍晚,沈砚之正在收拾晒干的草药,忽然听到桃树林里传来一阵异响。他立刻将小白蛇揣进怀里,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霜刃”——自离开临安后,他便重新佩上了这把剑,只是剑鞘上蒙了层粗布,不细看只当是根普通的木杖。
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清玄子。
他依旧穿着那件整洁的法袍,手里提着个食盒,看到沈砚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看来我没找错地方。”
沈砚之皱眉:“师父来此,是要抓我回去?”
“你我师徒一场,我怎会伤你?”清玄子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石桌上,“长老们已经下令,三个月后在长庚山召开宗门大会,届时要公开审判你‘私通妖物、叛出昆仑’之罪。我来,是想劝你……”
“我不会回去的。”沈砚之打断他,“我若回去,阿澈怎么办?”
清玄子的目光落在他鼓起的衣襟上,沉默片刻:“白泽后裔乃上古灵物,若能献给天庭,或许能为你抵罪……”
“不可能!”沈砚之厉声打断,怀里的小白蛇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怒气,轻轻动了动,“阿澈不是用来抵罪的物件!”
清玄子看着他决绝的眼神,摇了摇头:“你这性子,还是和当年一样。罢了,我知道劝不动你。”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罐桂花蜜,“这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云片糕’,还有你师娘亲手酿的桂花蜜,给你留着吧。”
沈砚之看着食盒里的东西,喉间发紧。他记得小时候,每次练剑受伤,清玄子都会用师娘酿的桂花蜜给他涂伤口,说比任何伤药都管用。
“长老们派了‘执法堂’的人,为首的是你大师兄。”清玄子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的‘裂冰剑’已练至第九重,你自封修为后,绝非他对手。这是我偷偷抄录的《昆仑剑法破招录》,或许能帮你一二。”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放在石桌上,然后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沈砚之拿起小册子,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清玄子此举意味着什么——私传禁书,若被发现,轻则废去修为,重则逐出宗门。
怀里的小白蛇探出头,金瞳望着清玄子离去的方向,忽然对着沈砚之“嘶”了一声,然后爬出来,用头蹭了蹭那本小册子。
沈砚之看着它,忽然笑了。他将小白蛇放在石桌上,打开食盒,拿起一块云片糕,捏碎了递到它嘴边:“尝尝?很甜的。”
小白蛇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小口吃了起来。
夕阳西下,桃树林里只剩下他们一人一蛇。沈砚之看着石桌上的《破招录》,又看了看专心吃糕的小白蛇,握紧了袖中的“霜刃”。
三个月后的长庚山大会,他或许躲不过去。
但他可以准备。
他将“霜刃”取出来,用布仔细擦拭着剑身。剑身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出他眼底的决心。他挖开桃树下的泥土,将剑深深埋进树根里——这里最隐秘,也最安全。
“阿澈,”他抚摸着小白蛇的头,声音温柔而坚定,“等我处理完昆仑的事,我们就去江南,买一处带院子的宅子,种满桃树,再也不分开。”
小白蛇抬起头,金瞳里映着他的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像是在应许这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