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一场雨。

下班的时间。今天是洛钰好不容易早下班的一天。她提前完成了近期手头上的项目，终于放过自己，准时下班。不然她真的要病倒了，接连一个星期感冒，感冒好转点接连来的是低烧。

一下楼，下个电梯的功夫，天空忽然漏了个洞似的下雨。明明在楼上看窗外，天空只是阴沉些。

那会儿她还心想不会那么倒霉，一出门就碰到雨。

是真倒霉了。

仰头看了会儿雨，洛钰思考在这等雨停还是冲进雨里，或是天不遂人愿，认命返回办公室继续加班。

洛钰抱希望于前者，夏季有阵雨，下完这阵雨，应该会放晴。冲进雨里不太理智，要是感冒加重，就得不偿失。

她最烦感冒，光想鼻塞的难受劲儿就让她受不了。感冒一个星期，头两天鼻塞得睡不着觉。发烧也不好受，总是睡得昏昏沉沉。

每天晚上做着相同的梦，梦见安玟睁着兔子玩偶一般红色的双眸看她，眼里有无限的不甘和失望，最后临走时说她是胆小鬼。

梦醒来，床上躺着安玟，偶尔安玟的手搭在她的腰上。洛钰小心地抽出手，强撑着病体来公司上班。

洛钰揉了揉鼻子。

两个女同事挽着胳膊出来，见到洛钰，圆脸同事圆圆喊她：“洛钰姐，你也没带伞吗？”

洛钰礼貌微笑：“是。你们？”

她们笑笑，另一同事陈苹说：“我们住在一个单元。待会儿，圆圆老公来接她。我们一道回去。洛钰姐，你住在哪里，看看我们顺不顺道。”

洛钰摆摆手：“不用。我在等。”

虽然她们同个公司，洛钰是她们的前辈，但洛钰完全不想麻烦别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欠人人情总要还。人情却最难还。

她们以为是在等人，陈苹问：“洛钰姐等谁来接？”一副八卦的神情。洛钰在公司出了名的人淡如菊。越是这样，别人的好奇心越是旺盛。

“嗯。”洛钰驴头不对马嘴，回答得冷漠疏离，只是轻轻嗯了声。陈苹不好意思继续问，低头和圆圆聊起最近新开的一家麻辣火锅店。

洛钰没有等人，等雨停而已。视线却不无期盼地附着在手机对话框。

一个黑色短袖肚子圆润的男人朝她们走来，圆圆挥着手喊他过来。圆圆很热情介绍洛钰：“这我们公司的总管。我们都没带伞。洛钰姐，我们先走了。”

男人羞涩地含笑致意，拉着圆圆：“你不早说。我从家里多带把伞过来。”圆圆挽着她丈夫的手臂走入雨中，陈苹在他们身后。

来往路人穿行在道路上，雨伞像是水里跃动的叶子。

他们三人提着裤腿，有说有笑到车旁，收起伞钻入车内，扬长而去，车轮滋起水花。

洛钰抬头望头，雨丝黏连不断，如同密布的蛛丝。出门前差点就带上伞了。怪自己匆忙。洛钰心里想。

出门前，她尽可能地降低音量收拾东西，不想吵醒安玟，可转身回房间柜子取衣服时，安玟醒了，迷迷糊糊看眼手机，从床上爬起半个身子，蠕动到床边，两手悬空搭在床沿上，未睡醒黏黏糊糊的声音如同新出炉的年糕，“钰。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记得带伞。”

说完，她继续沉睡。

洛钰听说要下雨，先去阳台收起衣服，挂到室内，又搬那两颗仙人球回室内，怕他们被水痨住，等她回来成捞汁仙人球。

一顿忙活后，出门。

坐上公交车，前座的老太太包里伸出来一个雨伞的柄，她才猛然记起忘带伞了。

快半个小时，雨势不减，水势必要浸满整座城市。洛钰站得脚有点酸，不想在楼下干等雨停，转身要返回楼里，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人喊她的名字。只喊一个字「钰」。喊声伴着哗啦雨声，听出来来自较远的地方。

洛钰下意识攥紧了衣服。是安玟的声音。她不太敢转身，怕是幻觉。双脚却如锈住的老零件一般缓缓转动。

果真见到了安玟。

洛钰睁大了眼睛，安玟远远地跑过来，没撑伞，暴露在雨水下，一身衣服和头发都是湿哒哒的。跑动的脚下水花四溅。

洛钰感觉自己的发烧加剧了，脸热得可怕。一片混沌中，洛钰回到那天晚上，安玟躺在她的腿上。

“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

“没有。”

“可是，她对你很凶。”

“每个妈妈不一样。我在她的血肉里诞生，我很爱她。只是有时候，我们会剑拔弩张。但我们是彼此的唯一的亲人。我唯一愿意无条件信任的人。哪怕是她带来的会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