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后的深夜，厚重的云层遭风吹散，月亮竟然爬上了天空。镰刀似的月亮周身罩着流光溢彩的雾气。

清冷的月色悄然钻入阳台上。洛钰抬头看了眼月亮。总觉得月亮似曾相识，也不是，是在这月亮下发生过相似的事情。不止一次。

安玟转着身子，而她轻拢发丝给她吹头发。昨天是，今天是。从前是。

那时候，安玟一头乌黑头发多且密，洗完头发爱抱怨头发难吹干，洛钰心血来潮帮她吹了一回。于是，安玟后来常黏着她要她帮忙吹头发。

洛钰放好吹风机，安玟转过身问她：“你困吗？”

洛钰摇摇头：“还好。”刚说完，洛钰就躺她的大腿上，侧着身子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山涧溪水一般短促清亮的声音传来：“既然不困，让我靠一会儿。”

洛钰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洛钰的手指细长，松垮地搭在安玟的小臂上，不比她的小臂短几分。而安玟整条手臂细细的，没有多余的赘肉，肩背瘦削，嶙峋到如同悬崖端上的一块石头，风吹日晒，每一个方向都冒出了尖。

时间安静地流逝，立体的空间在无限地坍塌，城市的钢筋水泥一层一层剥落，孤立的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细微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彼此的心跳。呼吸是缓慢的，心跳是热烈的。

洛钰感觉到安玟的侧脸贴着自己的大腿，而温热的鼻息隔着薄薄的冰丝布料若有似无地挠着她的痒。痒的不止是她腿上的那一块肌肉，还有心脏也痒，像有人轻轻在心脏膈膜上轻轻摆弄着一根狗尾巴草。

安玟正过身子，头仰着面对天花板，眨了一会儿眼睛，忽然开口：“钰。”没来由地喊她的名字，洛钰却觉得麻酥酥的感觉穿梭而过。

安玟抓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背放在自己的眼睛上方，盖住自己的双眼，调整洛钰的手和眼睛的距离，让她感觉到双睫轻扫过她的手背。

洛钰的手遮住了安玟的小半张脸，洛钰低头见到安玟嘴里衔着淡淡的笑意，她们保持着这个姿势没说话。洛钰手指插入了安玟的发间，感受着指尖的柔软，澄明的眼神渐渐模糊。

洛钰的手小心翼翼地架空在她的眼睫上。她享受这种空浮得飘在半空的感觉。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间里，洛钰看见长沙发边上靠着的那只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立在那个角落里，洛钰却觉得它在偷窥。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有摄人心魄的嫌疑。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洛钰出神，安玟移开了她的手，眨着双眼：“你为什么在看兔子？是很重要的人送你的吗？”

“一个朋友送的。”洛钰简短地回答。这是一只普通的兔子，白色毛绒绒的身子，红色的眼珠子，细看，两只眼珠贴得不怎么对称。

安玟神色暗淡一分，吸了魂般注视着兔子，抿了抿唇，“我也想送你一个兔子，你喜欢什么颜色？”

安玟躺在她的腿上，打开手机购物软件，手机好似窥见了她的想法，窃听了她们的对话，首页上第一个就是卷毛兔子的商品图。

安玟点进去，划拉两下，“这个怎么样？这兔子是只白色卷毛的。眼睛也好看。不像那只，红色的眼睛长得吓人。”安玟和洛钰有同感，那只兔子的双瞳红得不好看，可是她更在意的其实不是兔子的眼睛。

她指着沙发上的那只，眼神飘忽，飘到了遥远的从前，“其实，我特别害怕玩偶。小时候，爸妈都很忙，但是他们很爱我，给我买了很多的玩偶。我的整张床铺满不同的玩偶。”

洛钰想象着小小的安玟缩在铺满玩偶的床上哭泣，欢笑，等待父母的归来。安玟跟她讲过，她爸妈后来在外地开了一家饭店，她和外婆外公一起住。

“我和玩偶们相处得很好。直到有一天，我半夜在家生病发烧了。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玩偶们满屋子跑上跑下。甚至还有只熊布偶一个屁股蹲坐到了我的脸上。本来就脑袋发热，它一蹲，我差点没窒息死掉。”

洛钰噗嗤一笑。安玟幽怨地翘着嘴，“难道不可怜吗？你怎么还笑？”

“好笑。我觉得，你的玩偶们可能是发觉自己的主人生病了，很着急，才进入你的梦里，让你保持清醒。”

她的第一想法是玩偶的好意。这样的想法很可爱。安玟脸色一变，灿然一笑：“bingo！是。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你猜对了。不过，怎么不安慰安慰我，小时候爸妈生意忙，没空搭理我呢？”

洛钰垂下双目，淡淡道；“你爸妈很爱你。”他们很爱你，把你养得很好，灿烂如白日的骄阳。

洛钰很清楚这点，安玟是家里的掌中宝，爸爸妈妈，外公外婆都爱她。在寝室里和她们打电话，亲切自然地撒娇，偶尔跟他们耍点小脾气，电话对面能传来笑声。

洛钰手指插入了安玟的发间，感受着指尖的柔软，澄明的眼神渐渐模糊。

安玟玩着洛钰垂下的头发，掬起一捧头发，放在鼻尖轻轻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