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像是解救了困在题海中的灵魂，教学楼的走廊瞬间被喧闹的人流填满。周翊单肩挎着沉甸甸的书包，里面塞满了理综卷子和错题集，正低头快步想穿过三楼走廊，去二楼等林嘉仁一起回家——或者说，赌一个能“偶遇”文一班刚下课的那个人的机会。

刚走到文一班后门，门就开了。首先出来的是挽着胳膊的黎海妍和柏静。黎海妍正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老师讲的古文默写重点，柏静则微微侧头听着，嘴角挂着一丝慵懒又有点无奈的笑，指尖随意地转着一支漂亮的按动笔。

周翊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跳不受控地加速。他的目光像被捕获的飞鸟，精准地落在柏静身上。他既渴望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那种矛盾的心情折磨得他坐立难安。

柏静一抬眼，恰好撞上他来不及躲闪的视线。她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那熟悉的、带着点玩味和狡黠的笑意又浮了上来。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戳穿”，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然后，极其自然地、用转着笔的那只手，指尖轻轻对着他的方向，隔空“啪”地做了一个模拟开枪的动作，接着对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动作快得像错觉，随即她就被黎海妍拉着往前走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周翊却像被真枪击中，耳根“唰”地红了，一股热流冲上头顶。她看见了！她又逗他！这种心照不宣的、独属于他的调戏，让他羞耻得想钻进地缝，又忍不住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反复回味那瞬间她只看向他的眼神。

“杵这儿当门神呢？”他同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周翊猛地回神，含糊地“嗯”了一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他下楼，脑子里全是柏静那个隔空的、带着笑意的“枪击”。

*

难得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高三的体育课更像是一种放风，大部分学生都选择回教室刷题，或者在操场边散步背书。

黎海妍被同学拉去打乒乓球了。

周翊绕着操场慢跑，视线却不自觉地寻找那个身影。很快，他看到了柏静。她一个人坐在操场角落的双杠上，戴着耳机，一条腿轻轻晃荡着，夕阳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侧脸在光晕里显得有些柔和，褪去了平时的伶俐，多了几分难得的静谧。

周翊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不敢靠近，只敢隔着一段距离，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身上。这一刻的她，美好得像一幅画，让他心底那股阴湿的占有欲和卑微感交织得更深。

忽然，柏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周翊猝不及防，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远处的篮球场，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柏静看着他僵硬的身影，笑了笑，摘下一边耳机，朝他扬了扬手：“喂，周翊——过来！”

周翊身体一僵，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站在双杠下，不敢抬头看她。

“上来坐。”柏静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周翊犹豫了一下，还是笨拙地爬了上去，坐在她旁边，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双杠的铁质表面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温。

两人一时无话。耳边只有远处黎海妍她们嬉闹的声音，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高三……好累啊。”柏静忽然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很少外露的疲惫，她晃荡着腿，看着天边渐渐沉下的落日。

周翊的心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他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搜肠刮肚地想找一句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笨嘴拙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柏静似乎也没期待他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有时候真想时间快点过，赶紧高考完解放。但又有点怕……怕考不好，怕以后大家就散了。”她转过头，看向周翊，夕阳的光线在她眼中跳跃，“周翊，你想过去哪个城市吗？”

周翊猛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他想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想说他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关于她的、疯狂又卑微的计划。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还没想好。”

柏静看了他几秒，忽然又笑了起来，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戏谑的语气：“算了，问你也是白问。”她跳下双杠，拍了拍手，“走了，回教室写作业！下次月考我可不能再被数学拖后腿了！”

她说着，向前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对他挥了挥手，笑容在夕阳里格外明亮。

周翊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涨满了酸涩又甜蜜的情绪。他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那句“我想去有你的城市”的偏执念头，只能继续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像一颗沉默的、期待着或许永远无法破土而出的种子。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青春的故事还在继续，藏在每一道习题里，每一个眼神交汇里，和每一次未能说出口的心动里。高三的日常，就是这样，焦虑与希望并存，压力与暧昧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