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笔尖落下，在纸上写下清晰的公式。柏静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移动的笔尖，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他身上的气息，干净而微凉，混着一点点墨水的味道，无声地包裹过来。

“Delta＞0时，有两个点，需要分区间讨论单调性。”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出数轴，标出两个根的位置，“这里，和这里。”笔尖在数轴上点了两点，“Delta=0时，一个点，但可能是拐点…”他的讲解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声音低沉平缓。

柏静听得极其专注，眉心微蹙，琥珀色的眼瞳里映着草稿纸上的字迹和他移动的笔尖。遇到他点出的关键处，她会极快地“嗯”一声，表示理解。遇到卡壳，她会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周翊的目光看似专注于题目，余光却无声地扫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她眼下依旧明显的乌青，她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在指尖留下的浅浅凹痕，她咬唇时下颌绷紧的倔强线条。

“所以，极大值点在这里，极小值点在这里…”他最后总结，笔尖在纸上圈出最终结论。

柏静拿过草稿本，低头飞快地将他的思路誊抄在自己的书上，“懂了。”她低声说。

“嗯。”周翊应了一声，收回笔。目光掠过她迅速书写的侧脸，在她眼下的阴影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如此努力学习，也没有问那道题是否真的那么重要。

“走了。”她站起身。

周翊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只极轻地“嗯”了一声。

柏静拿着咖啡和书，快步走出理二班后门。走廊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那片暖黄的灯光，和灯光下那个沉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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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翊再一次收到柏静主动发给他的消息是几个月后的晚上。

嗡——

周翊的笔尖顿住，公式推导戛然而止。他微微蹙眉，目光从密密麻麻的符号上移开，投向那抹刺眼的亮光。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他放下笔，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被打断思路的不悦，伸向手机。屏幕被点亮，锁屏界面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预览：

周翊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是她。

置顶对话框，柏静的头像跳出来。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他点开。

是智学网的数学月考截图，姓名栏“柏静”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带着她特有的骄纵笔锋。视线下移——右上角，一个鲜红刺目的数字：

「129」

周翊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卷面被拍得很清晰。那道曾经卡住她、让她在晚自习时带着焦灼气息坐在他旁边皱眉的导数压轴题，此刻被打上了一个饱满的红色对勾。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看到这分数时，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手机侧边滑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卷面其他题目，单选题全对，填空题仅失两分，解答题步骤严谨。他想起这些天晚自习，她频繁出现在理二班后门的身影。总是带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数学练习册，坐在他旁边的空位，身上清冽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油墨味，不由分说地侵占他的领地。她问问题时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逼着他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去拆解那些对她而言如同迷宫的数学逻辑。

有时他讲着讲着，余光会瞥见她撑着头，眼睫低垂，掩不住浓重的疲惫，指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无意义的线条。他会不动声色地放慢语速，或者换一种更基础的思路。她总是很快警醒，用力眨眨眼，琥珀色的瞳孔重新聚焦，带着点懊恼的倔强：“继续。”偶尔卡在某个难点，她会不自觉地咬住下唇，下颌绷紧，那细微的动作像根看不见的线，轻轻扯着他胸腔里某个角落。他只能把步骤拆得更碎，讲得更慢，直到她眉心舒展，笔尖重新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像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漫过心口那点因被打断思路而生的烦躁。从刚进高中的数学不及格到如今的苦尽甘来，柏静真的付出了很多努力。

他的指尖悬在对话框上方。光标安静地闪烁，像在等待一个解。打了几行字，又逐字删除。最终，只留下最简短的一句：

「你做得很棒。」

指腹悬在发送键上，又停顿片刻，在后面补了两个字：

「保持住。」

发送。

对方很快回复了他一个【坏笑】的表情，周翊几乎都想象得到柏静看着成绩得意的样子。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周翊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