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飘荡在充斥着混乱与悲伤的校园上空，下方是警灯旋转的冰冷光芒和于嘉翊失魂落魄的脸。那些关于疼痛、隐藏和绝望的记忆，像黑色的潮水般试图再次将我拖入深渊。

但就在这时，另一段记忆的碎片，却如同利剑般劈开了这浓重的黑暗，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明亮，猛地刺入我的意识。

高一，开学第一天。

夏末的暑气还未完全消退，阳光依旧炽烈，透过繁茂的香樟树叶，在崭新的柏油路面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被晒热后的气息，还有一种……属于新开始的、躁动不安的希望感。

我穿着那身洗得最干净的旧校服——虽然依旧宽大，但至少没有明显的破损和污渍——低着头，沿着教学楼冰冷的墙壁阴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周围是喧闹的人群，新生们带着好奇与兴奋打量着新环境，三五成群，笑声清脆响亮。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那种光芒几乎灼伤了我的眼睛。

我把自己缩得更紧，只想快点找到高一（二）班的教室，躲到最后一个角落里去。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冰冷的汗。

就在我几乎要成功溜进教学楼大门时，一个身影从我侧后方快步走来，似乎有些匆忙，没有注意到紧贴着墙根移动的我。

“砰——”

一声闷响。

我怀里抱着的几本旧书和那个用了多年的铁皮铅笔盒，应声散落一地。铅笔盒摔开了，里面寥寥无几的几支笔滚得到处都是。

撞击的力道不大，却足以让我本就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我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缩去，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肩膀下意识地耸起，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责骂或推搡。

“对不起啊，同学！我没注意看路，实在不好意思！”

一个清亮又带着些许急切歉意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那声音……像夏日清晨穿过林间的第一缕风，清澈，干净，带着一种奇异的、蓬勃的活力。

我僵在原地，不敢抬头，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那个人没有像预料中那样骂骂咧咧地走开，反而立刻蹲下身，手脚利落地帮我捡拾散落的东西。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毫不拖泥带水的爽利。

我的视线被迫落在他身上。

他穿着和我一样的新校服，蓝白色，却显得格外挺拔干净。他有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额前几缕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他捡起我的铅笔盒——那盒身上已经锈迹斑斑，甚至有一个明显的凹痕——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仔细地把散落的笔一支支捡回去，扣好，然后又将几本旧书的灰尘拍干净。

“给，你的东西。”他站起身，将整理好的书本和铅笔盒递到我面前。

阳光正好从他身后照射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而温暖的金边。我不得不极轻微地抬起一点眼皮，逆着光，看向他。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

我看到了他的脸。

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很好看。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明亮得像蕴藏着星辰，此刻正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一点友善的笑意，看着我。

那么亮，那么温暖。

是我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的光芒。没有厌恶，没有怜悯，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冰冷的无视。只是一种纯粹的、因为撞到了人而感到抱歉的善意。

我像是被那光芒烫到了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跳得又快又乱，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谢……谢谢……”我听见自己发出微弱得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颤抖着伸出手，想接过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