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言的父亲早年间便被母父卖入倌楼，因身姿娇小，长相俊俏，被好生调教了一番，只为在首夜拍出个好价钱。

拍卖当日，林言的母亲一见钟情，不惜花下大价钱拍下他，纳为小侍，此后二人如漆如胶，恩爱非常。

几年后，正父进门，母亲生下了嫡女，一年后又生下了林言。

林言虽为庶出，母亲却对他宠爱有加，时常陪伴于他和父亲身边。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来的次数越发的少了，父亲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浅，不达眼底。

府内多了很多陌生男子，个个年轻俊俏，小巧动人，比盛开的花朵还要娇艳几分，母亲再也没有来过。

每次撞见一个新人，父亲回来后便会提上一壶酒，独自待在房内，不许任何人进去，也包括他。

林言发现，父亲乌墨的发丝间竟有了几根白丝，过往适身的衣裳也有些宽大，似乎一缕轻风就能将他吹倒。

某一年的冬季格外冰冷，雪铺满了整个庭院，随处可见圆圆的小厮，清扫地面。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父亲穿的非常厚实，可尽管如此，仍是不幸的得了风寒。

父亲不允许他靠近，可林言心中很是担忧，趁着他睡下了便避开小厮，偷偷溜了进去，轻手轻脚的来到床旁，见着父亲熟睡的面容，心中安了几分。正准备离开便听到父亲的声音，

“林娘、林娘……”

两字透着无限的依恋与缠绵。

林言悄悄离开，去了母亲的院子，只得了一句知道了便无后续。

女子的喜爱就这么的短暂吗？

父亲从小厮口中得知他去找了母亲，在他包容一切的眼神中，他愤愤不平的说出对母亲的不满与失望，父亲只是笑着握住他的手，温声道：“不要怪你母亲。”

不愿父亲难受，林言顺从的点点头，拥入父亲的温暖的怀中，心中的忧虑渐增，一个小小风寒怎么还没有好。

“父亲，别离开我。”

“我会永远陪着言儿的。”

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就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带走了父亲。

“父亲，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

望着父亲的灵柩，林言颤抖着双手，泪水一滴滴落下，内心的痛苦如同刀刻般撕裂着他。

“言儿。”久久不见的母亲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搂着他哀恸道：

“是我对不住你父亲。”

林言握紧拳头，心中暗讽，真是稀罕，她竟也会悔过？可她眼中的痛苦不似作假，这算什么？迟来的深情？

真可笑。

他想起前几日父亲派人将一盒子给母亲送了过去。

可能是父亲的突然离世，激起了母亲迟来的愧疚，她开始将他带到了身边，亲自教导他，似乎又回到过去的日子，

……可他却没了父爱。

所有人都在说林言有福，一个庶子，却有着比嫡子还要的待遇，周围的人都在夸赞母亲是个十足的痴情人。

他牢记父亲的话，不去怪不去恨。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渐渐明白，女子自古就多情，娶多个男子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按照世俗的定义，母亲已经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人，衣食住行上未曾苛待于他与父亲，除了不爱似乎也没有其他。

他越是明白越是感到可悲。

无论是父亲，还是他，亦或是其他男子，生来就是要走上这一遭，命定的途径，无法摆脱。

如同木偶人一般的生活在府中，麻木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这样的日子在一个夜晚被打破，大批的官兵破门而入，偌大的院子顷刻便被一扫而空，铁链碰撞的声音和抽起身交织在一起。

他被带到了一家院子，里面传来女女男男的嬉笑声，若无意外，这将是他一生的归宿。

他从林言变成了江月。

多年的教导被推翻，素色的衣衫换成了艳丽的薄衫，诗书换成床笫之事。

林言不知晓母亲贪下了多少钱财，只记得刑场上血溅地板上的鲜红，和百姓欢呼声。

母亲已死，男子充倌，女子入营，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没有反抗，他顺从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适应着生活的一切。

“江月，你弟弟留下的，节哀。”小倌带着同情，将信封和荷包递了过去。

江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一并接过，面色如常的回了屋内。

林墨死亡的消息他早已知晓，只是没成想，他竟然还会留信给他。

在府内，林墨就不满他能在母亲身边得其教诲，常常暗地里捉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