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玥没接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上磨旧的字母缩写。

那是十八岁生日时欧阳做的，“Y&X”缠成藤蔓的样子，曾经被她宝贝得天天揣在兜里。

十点整的钟声刚在商场里荡开，Dior门店的旋转门里就走进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被风衣松垮地罩着，却还是能看出弧度。

不一会儿，她手里捏着欧阳旭精心设计的纸袋，脚步轻缓地走出旋转门。

“是她？”珞瑜的奶茶差点脱手，“苏曼妮？欧阳旭学校那个舞蹈系系花？”

梁玥盯着女人转身时露出的侧脸，记忆突然被拉回三个月前，欧阳旭的毕业晚宴上，她端着香槟过来敬酒，满脸笑意地“梁小姐”“欧阳旭常提起你”。那时梁玥只当是校友间的普通客套，现在想来，那眼神里藏的哪是友好，分明是带着钩子的挑衅。

珞瑜拉着梁玥乘坐对面的电梯，紧随系花落地地下车库，黑色轿车停在对面的电梯口，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欧阳旭的侧脸。

他伸手替苏曼妮推开车门，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扭进来的腰侧，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阳光落在他发梢，恍惚间还是当年那个替梁玥摘石榴的少年，可此刻那双手，正温柔地护着另一个女人的孕肚。

珞瑜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地掏相机，梁玥却突然按住她的手。

“算了”。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们走吧。”

“走？就这么让他们逍遥？”她急得瞪眼睛，“玥儿，你别又心软——”

“不是心软。”梁玥望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车，突然笑了笑，“是觉得没意思了。”

就像小时候弄丢了最喜欢的布偶，刚发现时哭得撕心裂肺，可真见着它被别人捡走抱在怀里，反倒突然释怀了。

脏了的东西，就算抢回来，也洗不掉那股子馊味了。

回到家时，梁玥爸妈和欧阳旭的父母已经在接到梁玥的电话后，坐在客厅里，她把Dior的事、苏曼妮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母亲握着梁玥的手始终紧握，担忧的看着她，父亲把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青瓷杯盖跳起来又落下，发出刺耳的响。

倒是欧阳伯母看似先红了眼眶，拉着梁玥的手做状哽咽道：“玥儿，是我们家欧阳对不起你，这混小子，一定是一时糊涂呀！”

正说着，门铃响了，刘姨去开门，又迅速让到一边，嫌弃得活怕人碰到她似的。

欧阳旭走进来，西装皱巴巴的，眼下带着青黑，看到梁玥时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玥儿，我能跟你谈谈吗？”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梁玥坐在沙发的一角，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突然上前一步，语气急得发颤，“是苏曼妮主动的，她喝醉了缠上来，我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能带她来毕业宴，能给她设计项链，还能让她怀上身孕？”梁玥打断他，难以自持的一段输出，看着他瞬间僵住的脸，突然觉得可笑。

“欧阳旭，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那个会信你'月亮是被天狗吃掉'的傻瓜吗？”

他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辩解，可看到梁玥眼里的冰冷，最终只是垂下肩，声音哑得像漏风的风箱。

“玥儿，我知道错了。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难道比不过一个意外？”

“比不过。”梁玥望着他眼底熟悉的恳求，心里只觉得无比厌恶，“欧阳旭，我嫌脏。”

当晚梁玥就订了去巴黎的机票。

收拾行李时，珞瑜抱着她哭，说“你非得这样做吗？”。

母亲红着眼眶往她包里塞燕窝，说“照顾好自己，想家了随时回来”。

父亲站在玄关抽烟，背影佝偻得像老了十岁，却还是梗着脖子说“去外面看看也好，就是，别委屈自己”。

飞机起飞时，梁玥删掉了欧阳旭所有的联系方式。

舷窗外的云层翻涌，像被揉皱的棉花糖。

曾经以为会走一辈子的路，原来转弯处藏着这样的岔口。

戒断反应在抵达巴黎的第一个深夜发作，习惯性地想找手机给欧阳旭发“晚安”，指尖悬在屏幕上空才猛然惊醒。枕头湿了一片，哭声闷在被子里。

可天亮推开窗，看到塞纳河上飘着的晨光，突然就释怀了。

十多年的习惯是难改，但她梁玥从来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人。

手机里弹出珞瑜的消息，是张她在健身房举铁的照片，配文“等你回来看我练出马甲线揍人”。梁玥笑着回复“记得留口气给我”，指尖划过屏幕，第一次觉得，没有欧阳旭的人生，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毕竟真正的阳光，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