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宫道两侧高耸的琉璃瓦顶,在白玉阶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显得温暖繁盛,却也让谢明岑心底罕见地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同于皇帝那份掺杂着审视与利用的虚伪“父爱”,皇后对原主,是实打实的、毫无保留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母爱。
这份纯粹厚重的感情,对他这个“鸠占鹊巢”的灵魂而言,却是无形的压力。
刚到凤仪宫那扇描绘着百鸟朝凤的华丽殿门前,里头就飘出一串清脆悦耳、莺莺燕燕般的女子嬉笑声。
谢明岑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嚯,还真挺热闹。
早有宫女打起珠帘,他迈步进去。
殿内暖香浮动,皇后正端坐主位,仪态雍容,眼角眉梢带着温和的笑意。
下首坐着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从容的贵妇人,正是定国公夫人,谢明岑该唤一声“舅母”。
最扎眼的,却是挨在皇后身边那个一身如火红衣的少女——杨昭星。
这小丫头终于换上了女装,鲜亮的红色衬得她肤白如雪,明媚张扬。只是那标志性的高马尾依旧利落地束在脑后,平添一股子英姿飒爽的劲儿。
方才的笑语声显然有她一份功劳,只是那张带笑的明媚小脸,在看清走进来的是谢明岑时,瞬间“垮”了下来,飞快地别开脸,从鼻腔里清晰地发出一声:“哼!”
皇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保养得宜的脸上笑意更深,带着点洞悉的调侃,温声问道:“明岑,你这又是怎么惹着我们家星丫头啦?瞧这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谢明岑心道:小告状精,哥那是为你好,怕你被江湖野狼叼走还不自知呢。
面上却绝不能这么说。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鼻梁,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心虚和无奈,含糊地应道:“是儿子的不是。改日…定好好向妹妹赔个不是。”
皇后身后的杨昭星一听这话,立刻从母亲肩膀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冲着谢明岑飞快地、极其用力地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满脸写着“我才不信你”。
谢明岑简直懒得搭理这个小幼稚鬼,直接忽略了她那点无声的抗议,正正经经地向着主位和旁边的贵妇行了个礼:“儿臣给母后、舅母请安了。”
定国公夫人,也就是他的舅母,看着他,眼中满是慈爱,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招手示意他上前:“快过来,让舅母好好瞧瞧!哎哟哟,这才几日不见,怎么瞧着越发俊俏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眉眼风流的劲儿……”
她拉着谢明岑的手,左看右看,啧啧称赞,“这可让京城里那些望眼欲穿的小姑娘们情何以堪呀!”
皇后闻言,端起手边的粉彩盖碗,轻轻呷了口茶,放下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她斜睨了自家儿子一眼,眼角眉梢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探究,悠悠开口:“说不准啊……惹的不是小姑娘呢?”
“就是就是!”杨昭星如同找到了最佳助攻点,立刻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小脸上写满了“我看你怎么狡辩”。
谢明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什么就是就是?哪儿都有你。”
杨昭星被他瞪得一缩脖子,又躲回皇后身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还在“控诉”。
谢明岑转回头,脸上是真切的无奈和一丝摸不着头脑的纳闷:“母后,您说什么呢?什么不是小姑娘?”
皇后放下茶杯,脸上故意板起几分佯装的薄怒,手指点了点他:“还在这儿跟母后装糊涂?我可是听昭星和……”
她顿了顿,目光瞟向侍立在角落的厉锋,“还有厉锋说了,你最近跟那个江湖上名声大噪、叫什么‘飞雪踏红泥’的剑客,来往得可近得很!关系…瞧着可不一般呐!”
原来是这事儿。
谢明岑心中明悟,有点想笑,这都传到后宫了。
他失笑出声,语气轻松又坦荡:“哎哟我的母后,您想哪儿去了?天地良心,我俩就是普通朋友!刚认识没多久,顶多算是……志趣相投,一起查了点案子罢了。”
他把“志趣相投”和“查案子”咬得格外清晰正经。
皇后挑起精心描绘的柳叶眉,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看他神色坦荡,不似作伪,紧绷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语气带着皇家特有的、对某些事情的奇高容忍度:“普通朋友?哼,你心里有数就行。年轻人嘛……玩男人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