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声浪尚未在耳畔平息，人群已如潮水般四散。云霁舟微垂着头，将自己隐匿在队伍的尾流，然而斜前方那道如有实质的灼热目光，仍精准地钉在他的感知里，无处可逃。

江旭的手臂懒散地搭在方予安肩上，回头时笑容灿烂得晃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云霁舟同学，跟紧了，哥带你认咱的新窝。”

那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云霁舟指尖无意识地推了推镜架，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跟上，像一尾安静的鱼，滑入喧闹的溪流。

综合楼的寂静与操场的沸腾判若两个世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匆忙的身影，空气里漂浮着旧书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唯有他们高一18班突兀地闯入这片属于竞赛与高压的领地。

“嘘——大家安静点，楼上高二高三的学长在集训。”队伍前领队的女生回头，压低声音警告，指尖抵在唇上，眼神里带着与有荣焉的郑重。

瞬间，窃窃私语戛然而止。而这死寂，便将队伍末尾那两道黏在一起的嘀咕声无限放大。

“所以说老韩也太狠了，我那叫为民请愿……”江旭的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 “就是，你那发言明明字字珠玑，振聋发聩……”方予安附和着，卷毛脑袋一个劲地点。

“江旭！方予安！”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如同惊雷自身后炸响。韩庆国不知何时如幽灵般现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就你俩长嘴了是吧？显着你们了？滚过来！”

方予安一个激灵，瞬间弹开半米，手指飞快地指向江旭，语气痛心疾首：“韩老师！是他！是他非要跟我进行深刻的学术研讨！” 江旭脸上那点惺忪睡意彻底吓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背叛：“方予安！你这背刺之徒！分明是你先问我领导像不像——”

“学术研讨？深刻？”韩庆国气笑了，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行，那就一起过来，跟我到办公室好好‘研讨’一下！我看你们是精力过剩！”

不容置喙，韩庆国转身就走，背影都透着煞气。江旭哀怨地瞥了一眼云霁舟，那眼神活像被主人无故踹了一脚的大型犬，写满了“你看着办”的委屈。却在被韩庆国催促着转身的瞬间，飞快地侧头，用口型无声地对云霁舟掷下一枚炸弹： 「——等、我、吃、饭！」

云霁舟一怔，那双总是蒙着层薄雾的眼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清晰的茫然与无措，镜片后的长睫颤了颤，下意识地轻轻摇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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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在18班门口解散。韩庆国风风火火地押着两人离去，留下云霁舟独自站在陌生的教室外。那扇深色的门紧闭着，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门内是他即将面对的、未知的集体生活。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书包带，一种熟悉的孤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背脊。

“云霁舟？” 一个明亮干净的声音，如同破开云层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那层无形的壁垒。他抬头，一个剪着利落妹妹头、眼眸明亮如星的女生正笑着看他。她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气质干净又温暖，是刚才台上的主持人。“我是许小满。韩老师吩咐啦，带你去领书和熟悉环境。”

“谢谢。”他轻声道，那份包裹着他的紧绷感，因这恰到好处的友善而悄然松懈了一丝。

“书包给我吧，先放我位上，这样方便些。”许小满极其自然地向他伸出手，眼神坦荡，没有丝毫客套或勉强，仿佛这只是同学间最寻常的帮忙。云霁舟那句“不用麻烦”哽在喉间，在那份落落大方的态度面前，任何推拒都显得多余，最终化为更郑重的：“谢谢你。”

许小满是个完美的向导。她并未带着他走喧闹的主路，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绿意盎然的玻璃连廊，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是光荣榜，”她指着大厅中央一片极醒目的鎏金边框照片墙，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向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斗志，“每个年级的前十。等到了高三，那里会一直亮着保送生的名字，清北的会放在最中间。” 云霁舟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一张张年轻却已然带上锐气的面孔。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悄然落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几乎本能地想到：「考差一点……是不是就不用上去了？」这念头突兀又真实，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指尖微微发凉。

许小满的介绍言简意赅，直奔重点：食堂哪个窗口好吃又省钱，图书馆何时人最少，数学教研室的老教授最爱提问什么样的问题。

她的热情渐渐被秋老虎的烈日蒸烤得有些萎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抬手扇了扇风，果断决定：“云同学，校园太大，剩下的我们午饭时再逛？先去搬书！”

“好。”云霁舟从善如流，他也更适应这种高效的方式。

“对了，”许小满忽然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带着点狡黠的试探，“你中午还没饭搭子吧？和我们一起吧？正好多认识几个人，都是挺好相处的。”

在那份毫无阴霾的热情和自然的态度面前，任何拒绝都显得不合时宜且矫情。云霁舟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领书、办卡的过程快得惊人。只是在办理走读卡时，许小满投来的羡慕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太幸福了吧！全班就你和江旭办了走读，不用挤宿舍的感觉是不是超棒？”

「江旭」。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连同他那个被强行塞过来的、无声的“午饭约定”。云霁舟垂下眼睫，心下微乱，只好鸵鸟般地想：「我…我没听清…应该不算爽约吧。」

食堂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

云霁舟刚跟着许小满找到靠窗的座位，一个嗓音嘹亮、绑着低马尾的女生就笑着嚷道：“哟！许小满哪儿拐来的小帅哥？快从实招来！”

“李穗岁你闭嘴！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许小满笑骂着，娇羞的靠在她对面的女生的臂弯里，“疏桐你看她们！”

女生没说什么只是无奈的歪了歪头让她靠的更舒服点，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别买乖了，快给我们介绍一下，班长大人这次带来的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