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悄然种下的好奇种子，在白疏晚的心底无声地滋长，藤蔓细微却执拗地缠绕着她的感知。她依旧专注于工作，调配粉底时依旧精准，检查妆面时依旧苛刻，补妆定妆时依旧一丝不苟。但她的注意力，却像被无形地调拨了一个微小的频道，总会不自觉地捕捉着那个角落的动静。

她开始注意到一些更细微的东西。比如他翻书时指尖的习惯性动作，比如他思考时微微眯起的眼睛，比如他喝那瓶昂贵的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这些观察无声无息，几乎成了她工作间隙的一种本能，连她自己都未曾刻意意识到。

直到——

她的目光，在某次抬起的瞬间，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另一道视线。

那是在一次直播间隙的后台。成员们刚结束一段热舞，正三三两两地散开休息。白疏晚蹲在化妆箱前补充消耗的散粉，感受到一道若有似无的注视，下意识地抬起头。

许砚辞倚在离她不远处的道具箱旁，手里捏着那瓶熟悉的磨砂质感水瓶。他没有在喝水，也没有看书或手机，目光就那么落在她身上，沉静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然相遇。

白疏晚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握着散粉盒的手指下意识收紧。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平静，让她有种猝不及防被捕捉到的慌乱。

他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在被发现注视后立刻移开视线。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在她抬眼望过来的那一刻，没有丝毫闪躲。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在后台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里面没有笑意，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审视的平静。

时间仿佛凝滞了短短一两秒。周围是成员们补水的吞咽声，周子轩和赵梓豪讨论刚才舞蹈动作的说话声，服装助理整理衣架的摩擦声……但这些声音都仿佛被推远了，模糊成一片背景噪音。

白疏晚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微微发烫。他那般坦然直白的目光，让她先败下阵来。她仓促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迅速掩盖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假装专注于手中的散粉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边缘，心跳却在胸腔里一下下地敲着鼓点。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低下头后，又在她发顶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短暂对视的余温，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张力无声地蔓延开来。

那次之后，白疏晚变得更为敏感。她发现自己偶尔抬头或转身时，似乎更容易"撞上"许砚辞的目光。

有时，她正在为陈子涵调整发胶，抬眼看向镜子确认效果时，会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到坐在后排角落的他，目光并非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镜面，落在她的动作上。当她意识到并看向镜中的他时，他有时会极其自然地移开视线；但有时，他依旧会那样平静地透过镜子与她对视一秒，才慢条斯理地垂下眼。

有时，在直播开始前的忙乱中，她穿梭在后台寻找某样工具，一抬头，会发现他正好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目光掠过喧嚣的人群，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她瞬间感到自己从忙乱的背景中被剥离出来，成为一个被单独聚焦的点。

这种突如其来的对视越来越多，频率高到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她不明白。

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看她。

那目光里没有明显的情绪，没有好奇，没有打量，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它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无从揣测其下的含义。

那不像周子轩那种活泼外向的注视，也不像林曜那种带着评估意味的打量，更不像有些工作人员偶尔会流露出的欣赏或好奇。

他的目光，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观察。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她总是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所以成了他放空时一个固定的落点。

可她明明不是。她总是待在离他较远的另一个安静角落。

这种不确定感，像羽毛一样，持续不断地搔刮着她的心尖，带来一种细微而持续的躁动。她开始有些害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对视，却又会在低头避开后，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去追寻他的方向。

她发现，他看她的时候，表情通常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疏淡的样子。但偶尔，极偶尔地，在她仓促避开视线的那一刻，她似乎捕捉到他嘴角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快得像是错觉，等她再想确认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这种捉摸不定的注视，比任何明确的表示都更让她心绪不宁。

后台的日常依旧在继续。直播，补妆，整理，下班。日子仿佛没有任何不同。

但白疏晚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依旧会专注工作，但神经末梢却像悄然伸出了无数敏感的触角，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探测那道目光的存在。她甚至会下意识地调整自己在后台的位置和角度。

然而，总是防不胜防。

就像此刻，她刚为苏予哲补好妆，一转身，毫无防备地，又对上了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

他站在几米外，正听着李薇交代什么事情，目光却越过了经纪人的肩膀，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种平静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神。

白疏晚的心脏猛地缩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率先移开了视线，假装要去拿旁边的定妆喷雾，手指却微微有些发颤。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转身后，还若有似无地黏着她的背影片刻，才缓缓收回。

空气里，只剩下她有些失序的心跳声，和那无法言说、也无法忽视的暧昧拉力，在闷热的后台悄悄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