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十一点半，最后一场直播顺利结束。后台弥漫着一种周末将至的松弛感，卸妆湿巾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汗味，成员们一边换衣服一边商量着宵夜去处。窗外夜色深沉，写字楼大多已经熄灯，只有零星几个窗户还亮着。
“吃火锅去吧！”周子轩第一个提议，声音还带着直播后的亢奋，“我知道有家24小时营业的重庆老火锅，这个点去不用排队。”
赵梓揉着眼睛嘟囔：“这么晚吃火锅会不会消化不良啊……”
“练舞消耗那么大，吃点好的补回来，”陈子涵揽住赵梓豪的肩膀，“再说明天下午才直播，可以睡懒觉。”
林曜对着镜子整理衣领，语气随意：“我都可以，你们定。”
李薇正好走进来，听到讨论便拍板：“那就火锅吧，当是团队第一次正式聚餐，公司报销。”
一阵小小的欢呼响起。白疏晚正在收拾化妆刷，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团队聚餐……这意味着她不得不参与这种深夜社交活动。
“白老师，Cody姐，阿雅，一起啊！”周子轩热情地招呼着工作人员，“人多热闹！”
白疏晚下意识地想找借口推辞，但李薇已经点头：“都去都去，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火锅店离公司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深夜的街道空旷许多，霓虹灯在夜色中孤独地闪烁。三辆网约车依次停在公司楼下，大家分头上车。白疏晚刻意选择了有Cody和阿雅的那辆，坐在副驾驶座。
火锅店果然不用排队，这个时间点只有零星几桌客人。店里弥漫着浓厚的牛油香味，服务员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大包间。红油锅底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辛辣的香气瞬间充满了空间。
落座时又是一番推让。周子轩拉着林曜坐在主位，自己挨着他坐下。赵梓豪和陈子涵抢着坐在了靠门的位置，说是方便拿调料。苏予哲和陆亦辰顺势坐在了他们旁边。等白疏晚磨蹭着进去时，只剩下两个相邻的空位——在圆桌最靠里的角落。
许砚辞跟在她身后，很自然地走向其中一个空位坐下。白疏晚只好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尽量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另一边挪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
菜单在众人手中传阅，周子轩大声报着菜名：“毛肚要两份！黄喉一份！虾滑来一个！”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啤酒和酸梅汤也都端了上来。
白疏晚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餐具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感——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时带起的细微气流，他偶尔调整坐姿时椅子的轻微晃动，他身上那股极淡的、清冽的雪松调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火锅浓烈的辛辣气味中。
菜很快上齐了，红油翻滚，白雾蒸腾。大家开始动筷，话题也越来越多。周子轩在讲直播时的趣事，模仿某个粉丝的搞笑弹幕，逗得赵梓豪笑得直拍桌子。陈子涵和李薇讨论着最近流行的舞蹈挑战。林曜偶尔插话，言简意赅却总能引来附和。苏予哲温和地笑着，适时给每个人添饮料。连陆亦辰都难得地摘了耳机，听周子轩说笑。
在这片热闹中，角落里的两个人显得格外安静。
许砚辞吃得很少，动作慢条斯理。他几乎不主动夹菜，只在别人将食物转到面前时，才偶尔伸筷子夹一点。他不太参与聊天，有人问他话时，他会简短地回答一两个字，然后继续安静地吃东西。大部分时间，他只是看着锅中翻滚的红油，或者漫无目的地扫视包间墙上的装饰画，眼神一如既往地疏淡。
白疏晚同样沉默。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青菜和豆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火锅的热气熏得她脸颊发烫，她庆幸这样可以掩饰可能泛起的红晕。她不敢往左边看，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控制自己的动作不要出错，不要碰到旁边的餐具，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然而，越是刻意回避，感官就越是敏锐。
她注意到他夹菜时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她注意到他喝酸梅汤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她注意到他碗碟旁放着一双自带的筷子，黑檀木材质，尾端有极简的银饰镶嵌——又是一样与这喧闹火锅店格格不入的私人物品。
有一次，她伸手想去转桌面拿远处的纸巾盒，几乎同时，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伸向了转盘——是许砚辞想夹一片毛肚。两人的手指在旋转的玻璃台面上方险些碰到，又同时迅速收回。
“抱歉。”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没事。”她同样低声回应，感觉耳根更烫了。
之后两人更加小心地避免任何可能的接触，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那一小片空间的气氛更加微妙。
周子轩似乎注意到了角落的安静，试图把两人拉进话题：“砚辞，白老师，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不合胃口吗？”
许砚辞抬眼，淡淡回了句：“在吃。”
白疏晚则微微摇头：“没有，很好吃。”
周子轩还想再说什么，被陈子涵用一片肥牛塞住了嘴：“吃都堵不住你的话！”
众人大笑，话题又被带开。
白疏晚悄悄松了口气，拿起手边的酸梅汤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放下杯子时，她的余光瞥见许砚辞似乎极轻地勾了一下嘴角，但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蒸汽模糊了视线。
聚餐进行到凌晨一点多，气氛更加放松。周子轩开始玩火锅梗，把鸭血称作“直播时的血泪史”，毛肚是“抢不到的C位”，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连赵梓豪都壮着胆子说了几个冷笑话。
在这片欢声笑语中，角落里的两个人依然保持着各自的安静。但那种安静不再是最初的僵硬和尴尬，而是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静谧气泡。他们就像同一场喧闹派对上的两个旁观者，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因这种相似的抽离而产生了某种无形的联系。
白疏晚偶尔会极快地、用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瞥一眼左侧。许砚辞正用那双黑檀木筷子夹起一片青菜，动作优雅得不像在吃火锅。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轮廓，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真实感。
她发现他其实有在听大家说话，当周子轩说到某个特别有趣的段子时，他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当李薇提到下周的直播计划时，他会微微抬眼，似乎记下了什么。
这个人，看似对一切都不在意，实则什么都看在眼里。
聚餐接近尾声，大家开始抢着买单——最后当然是李薇用公司卡结了账。众人吵吵嚷嚷地起身穿外套，商量着怎么回家。
站在火锅店门口，凌晨的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的火锅味。几辆网约车陆续停在路边，接走了顺路的成员。
白疏晚正准备用手机叫车，却听见李薇说：“白老师，你住哪个方向？看看谁顺路捎你一段？”
她连忙摆手：“不用了谢谢，我已经叫车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网约车停在路边。许砚辞拉开车门，似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站在路灯下的白疏晚。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坐进了车里。车门关上，车子汇入深夜的车流。
白疏晚抬起头，正好看见那辆车的尾灯消失在转角。她站在原地，夜风吹得她微微打了个冷颤。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冰凉的手机。
那顿热闹的火锅聚餐，仿佛一场喧哗的梦。而梦里最清晰的，竟是角落里那片无人注意的、安静的空气，和那个坐在她身边，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夜空中迅速消散，这时她叫的车也到了。她拉开车门坐进去，透过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指尖还残留着火锅店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