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过五分，第三场直播结束的提示音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将高度紧绷的后台切换成一片带着疲惫的喧嚣。灯光依旧大亮，照着一张张卸下营业笑容后略显倦怠的脸。

成员们陆续从直播区域走出来，气氛松弛下来。林曜一边揉着后颈，一边接着电话，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嗯，到门口了？好，我这就出来。”他率先朝着出口走去，专属的商务车早已等候在外。

“饿死了饿死了！”周子轩伸着懒腰嚷嚷，一把勾住旁边陈子涵的脖子，“涵哥，豪仔，走起！我知道新开了家潮汕牛肉火锅，这个点去正好不用排队！”

陈子涵被他勒得龇牙咧嘴，但还是点了点头：“行，赶紧的，补充点蛋白质。”

赵梓豪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眼睛一亮：“真的吗？轩哥等我！”他的小助理连忙把外套递给他，叮嘱了几句，少年胡乱点着头，就被周子轩风风火火地拉走了。

苏予哲细心地将耳麦交给工作人员，温和地对还在忙碌的化妆师和造型师们笑了笑：“辛苦了，大家回去注意安全。”得到回应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似乎在查看打车软件，朝着电梯口走去。

陆亦辰则是效率最高的那个，早已收拾好东西，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口罩也戴得严严实实，只对经纪人李姐简短地点了下头，便双手插兜，快步如风地融入通往地下车库的通道，身影很快消失。

工作人员们也三三两两地收拾着器材和物品，互相道别。

“走了啊，明天见！”

“嗯嗯，路上小心！”

“诶，一起拼个车到地铁口不？”

“好啊好啊，等我一下！”

白疏晚将最后一把刷子清洗消毒完毕，仔细收进化妆箱。她习惯性地落在最后，等大部分人都离开后，才独自背着沉重的化妆箱，走向员工电梯，按下通往地下车库的按钮。她通常不会麻烦别人帮忙，也习惯了在这个时间点，用手机软件叫一辆网约车，或者步行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等待那班熟悉的夜班公交。

地下车库空旷而安静，空气里弥漫着微凉的汽油和混凝土的味道。顶灯有些昏暗，将车辆拉出长长的影子。零星有几个刚下来的同事，互相挥手道别后，走向不同的方向，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短暂响起，又逐渐远去，留下更深的寂静。

白疏晚走到一个相对明亮的立柱旁，放下化妆箱，轻轻吁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她点开叫车软件，开始输入目的地。

就在这时，一辆深色的SUV无声地滑到她身侧不远处停下。车身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低调而质感的光泽（玛莎拉蒂Levante）。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的人侧过头来看向她。

是许砚辞。

他似乎也刚下来没多久，身上还是直播时那件宽松的黑色T恤，外面随意套了件薄外套。车内没有开顶灯，只有仪表盘散发出幽蓝的光线，勾勒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轮廓，下颌线清晰利落。

白疏晚完全愣住了，手指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语气平淡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走廊里碰见随口打招呼，而不是在深夜的地下停车场提出邀约：“上车吧。”

白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摇头拒绝，声音因为意外而显得有些干涩：“不用了，许老师，我……我叫车就好，不麻烦您了。”她下意识地用上了敬语，试图拉远距离。

许砚辞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升起车窗或者直接离开。他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目光转而看向前方空旷的车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笃定：“这个点，这边不好打车。”

他顿了顿，侧头再次看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身旁那个硕大的化妆箱上极快地掠过，补充了一句，语调依旧平淡，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我也要回去，顺路。”

“晚上一个人等车，不安全。”

最后那句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入白疏晚的耳中。不是关切的口吻，更像是一种基于常识的、冷静的判断。可就是这种平淡，反而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实，刚才还在的几个同事已经开车走了，车库里此刻显得格外空荡和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上坡道的模糊声音。昏暗的灯光下，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等着不知道何时才能接单的网约车，或者要步行一段路去等公交……

就在这时，两个正准备去开自己电瓶车的服装助理小姑娘看到了他们，好奇地放缓了脚步，交换了一个眼神，捂着嘴低声窃语了几句，目光不时地瞟向这边。

白疏晚立刻感到一阵轻微的不自在和窘迫，脸颊有些发烫。她不喜欢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尤其是在这种略显微妙的情况下。

或许是他那句“不安全”确实触动了她内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或许是怕再僵持推拒下去，会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和猜测；

又或许是……她心底某个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角落，其实并不想拒绝。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犹豫了几秒钟，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避开他投过来的目光，盯着地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谢谢许老师了。”

她收起手机，手指有些发僵地拉开车门。一股清冷的雪松木质香气混合着一点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裹。这味道很淡，却极具存在感，和她偶尔在化妆间靠近他时，从他衣领间隐约捕捉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坐进副驾驶座，将沉重的化妆箱尽量放在脚边不碍事的地方，动作略显局促。真皮座椅柔软而微凉，贴合着身体曲线。

许砚辞在她关上车门后，便升起了车窗。良好的隔音效果瞬间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在外，车内陷入一种极度静谧、甚至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密闭空间里。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也没有转头看她，只是目视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

白疏晚僵直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鼻腔里萦绕的雪松冷香，无处不在提醒着她此刻正身处一个多么私密而又令人心慌意乱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