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学校开馆,剧组开工,郑信驰作为投资商兼任导演,全组一个不落地包了大红包。曲意同时拿到了自己那份剧本,当真是短短几幕,甚至没有台词,申明简和他一起看完了,曲意有些不好意思:
“这钱太多了吧,还没算片酬呢。”
申明简掂了掂红包道:
“收着吧,开电影公司的来钱快,这点儿还比不上咱们家投进去的零头。”
第一次去片场,曲意好奇地四处打量,除了胶片摄像机,其他器械一概叫不上名字。今天没有他的戏份,众人只在开机仪式那天见过这个漂亮的男孩子,见他穿的光鲜亮丽,不少人都当他是哪家投资商塞进来玩的小金丝雀。
郑信驰忙得团团转,申明简去参加股东会,曲意成了自由的小鸟,他也不乱转,就找了个角落坐在小马扎上看。
此时正在拍摄一场驾驶戏,敞篷汽车底部被固定在地上,发动机轰鸣,车轮不停地转动着,两侧是模糊后退的树影立牌,车头前有一台铝皮鼓风机呼呼对着吹,将驾驶座上的男主头发潇洒地吹向后,他戴着一副皮革护目镜,一边开车一边痛快地大喊“呜呼”。
“卡!”郑信驰叫道,“魏少南,注意情绪,不要这么高兴!”
第一场第一幕再次重拍,第三次,第四次……郑信驰手里的剧本卷成筒拍得哐哐响:
“你的情绪,你为什么给不了情绪!请问你读剧本了吗?”
魏少南作为近期名声大噪的男星,被一个还是学生的玩票导演这么下脸子,他脾气也上来了,将护目镜一甩:
“小郑导,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是重返故乡,我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我不明白您要个什么情绪?”
这魏少南是北方的戏曲演员出身,讲起话来跟唱戏似的。他不开口还好,一副俊美英气的模样,一开口气势倒柔弱下来,大概是从前反串旦角久了,还添了几分阴阳难辨的腔调。
郑信驰吼道:
“你的解读只有高兴与不高兴这两种极端情绪吗?”
魏少南不耐烦道:
“洗耳恭听。”
“前途未卜、事尤未竟,我倒要请教你啊,怎么意气风发得起来的啊?”郑信驰呛声。
“不笑不就行咯?”魏少南反驳道。
郑信驰一把翻开剧本:“叫你往后读你不读,这是个什么人?算无遗策好吧,走一步想十步,他满肚子都是计划,他又聪明又有信心,他做出一副死人脸做什么?”
曲意从来只见过郑信驰笑嘻嘻耍宝的模样,从没想过他能如此愤怒地与人据理力争。
一缕香烟从耳侧吹来,曲意捂了捂耳朵,身着黑绒长裙、披着银狐绒厚三角领的唐梦与他并肩而站,曲意主动朝她打招呼:
“唐小姐,今天没有戏份吧,来探班么?”
唐梦给曲意递了根香烟,被曲意拒绝了,唐梦耸耸肩:
“小公子今天第一次上工,感觉怎么样?”
“还没到我呢,”曲意笑了笑,“挺不可思议的,郑信驰就像变了个人。”
“这个行当多的是踩低捧高的,”唐梦将烟头丢在地上,尖头靴子前掌碾了碾火星子,“小郑总一心想把他头上那个小字摘了,自然要硬气一些。”
曲意点点头:
“防止有的人在他头上拉屎嘛。”
唐梦被他逗笑了:
“小公子快人快语,我真喜欢跟你讲话,只可惜咱们没有对手戏,要不去通通关节,叫郑导加一场,怎么样?”
“我只是来凑数的,”曲意摆摆手,“上了镜头一定是紧张得不行,要浪费唐小姐时间的。”
“怎么会呢,”唐梦转头与他对视,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小公子冰雪聪明,演技一定好极了。”
曲意也报以礼貌的微笑:
“跟你们专业的电影明星比起来,谁都是班门弄斧。”
曲意上下打量唐梦一圈:
“唐小姐今天穿得真是贵气逼人,这只狐狸头就跟活的一样。”
唐梦戴着黑皮手套抚过肩膀上的银狐:
“活剥么,小公子好眼力,话本子里都喜欢狐狸成精,狐狸狡猾,现实里都落个活剥的下场。”
曲意争得同意,也上手摸了摸:
“从前在乡下有皮庄,哦,就是专门从猎人农夫手里收购这些野物的,店子门头搞得又小又黑,立一行竹竿子,上头挂几只闭眼去肉的,轮到旺季也有硝皮匠端个铜箍子木盆放门口,里头倒满石灰水,把厚厚的几张全泡进去。”
曲意见唐梦脸色微变,露出歉意来:
“不好意思,是不是有些吓人,你们城里小姐也不需要知道身上披的是这么来的,我讲话口无遮拦惯了,唐小姐不要介意。”
唐梦哈哈大笑,甚至笑倒在曲意肩头,引来周遭工作人员频频侧目,曲意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他小心翼翼要拈起唐梦,但唐梦就跟砸在他肩膀上一样一动不动:
“唐小姐,大家都看着呢,大明星注意点形象吧。”
唐梦擦着他耳朵道:
“皮庄门口腥气难闻,一般人路过都要捏着鼻子躲着走,小少爷不妨闻闻,我身上可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