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来了两辆光亮的汽车，张衍主动请姐弟二人上了他的车，曲琳琳脚都朝着申明简方向走过来了，被曲太太拉住，上了另一辆。

“妈咪，你干嘛呀！”曲琳琳一上车就抱怨。

“你别去惹那俩煞星。”

“我刚认识表哥，想跟他说说话。”

“你能跟他说上话，在火车上早说了。你看他俩愿意搭理我们吗？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

“这不是不熟嘛，妈咪，我们处处就熟了”

曲琳琳一撒娇，曲太太也拿她没辙：

“你啊，鬼精鬼精的，等到了那边也机灵点。”

“是是是。哎，妈咪，我觉得明简哥哥比那个姓陆的俊多了。”

姓陆的是曲琳琳未婚夫，俩人指腹为婚。

“那个绣花枕头，唉，别提了，都是你爸当年说什么报恩报恩，倒把我乖女儿给报出去了。”

这车里好不热闹，另一辆车里就显得沉默了。

曲太太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废话，不过有一句倒没说错，张衍律师的确是年轻有为。他穿了一身灰色轻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能独立接手这种遗产清单了。能让曲文鸢放心交付遗嘱的，必不是庸材。

“我们越山晚上是很凉快的，二位可以把车窗摇下来透透气。”

申明优开了窗，果然凉风阵阵：

“越山是个好地方，不像我们那边，夏天开车，风鼓进来都是烫的。”

外头远山连绵起伏，绿意盎然，是个闲适的休养圣地。日光下去了，路旁树荫里躲着无数鸣蝉，纷纷欢腾叫起来。两辆车披着星光绕过一座农庄开向前去，远远地就能看到路的尽头亮起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坐落在灯后，离近了，能看到门牌上写着“恩歇府”。

曲文雄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明优，明简，总算把你们盼来了！张律辛苦了！”曲文雄比他太太还热情。

“爹地！”曲琳琳抱上去。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冲申明优二人行礼，后面的一帮人也跟着弯腰：

“小姐，少爷，路途遥远，请进来休息吧。”

申明简让到一边，不受礼。申明优扶起他们：

“老人家怎么称呼？”

“小姐客气了，叫我老周就行了，饭菜已经备下，小少爷请大家先用餐。”

哪来的小少爷，申明简与姐姐对视，但明优也是一头雾水。

“老周，他们只怕还不认识小意呢。”曲文雄边引众人进门边说，

“小意是你们母亲收养的一个孩子，文鸢临终前特地交代我，要照顾好善待好他。唉，我们做长辈的一视同仁，在舅舅心里，也把小意和你们一样当亲外甥疼。”

曲文雄俨然一副家长做派，申明简冷眼瞧着，对这突如其来的“小意”更是反感。

餐厅的水晶灯都打开了，明亮的灯光照得长桌上银器晶晶闪闪。一个纤细的少年坐在主位上，他有一头黑色微卷的头发，单层拉夫领衬衫拢着一张白皙的面孔，灯光落在他眼睛里，跟星星似的眨着。申明简的目光一寸寸从这个孩子身上审视而过，他深知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

少年站起身，用勺子敲了敲高脚杯口，微笑致意：

“我替夫人欢迎诸位的来到恩歇府，略备薄酒，用过餐后，我们再去吊唁夫人。”

“小意，舅舅给你介绍一下，”曲文雄毫不客气地坐在次席，“这是你姐姐明优，二哥明简，还有你舅母和琳琳妹妹。”

少年的视线蜻蜓点水般滑过，并没有接曲文雄话的意思，他示意周管家，将一顿素席摆上来。

的确是简餐便饭，但胜在素菜都还算精致适口。申明简心里压着多重情绪，胃口不佳，明优倒多吃了几口。许是这少年举手投足间都显得优雅恬静，他不开口，一顿饭下来便无人吭声，曲琳琳都安安分分的，只敢偶尔偷偷看一眼主位上的人，再偷看好几眼申明简。

申明优见少年放下餐具解开餐巾，问道：

“小意，你全名叫什么？”

“姐姐，我叫曲意，这是夫人给起的名字。”曲意笑起来有一颗小虎牙，申明简看到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

他这副样子居然成年了，申明简有些惊讶，在他的人际关系里，一个成年人都能抵两个曲意那么大。不过他在军队里待久了，下意识里是拿军官的水平来衡量的。

直到曲意站起来，申明简才发现原来他也不算矮，比曲文雄要高，比自己低一个头。

“天气炎热，我为夫人临时搭建了一间冰室，请跟我来。”

冰室是别墅一楼最边角的一个房间，一靠近，寒气就从门缝里钻出来。打开门，一口冰棺停在中间，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