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韩茂不带一丝感情的叙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麻子和他身边那个瑟瑟发抖的仓吏身上。

面对铁证和制度条款的清晰指向，刘麻子冷汗涔涔。

那仓吏在十几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逼视下，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承认了自己伙同营外奸商，在转运途中偷卸精铁变卖的罪行。

结果很快下来。

监守自盗的仓吏，依军法斩首示众。

刘麻子因御下不严、失察渎职，被当场免职。

最重要的是，韩茂等人建立的这套看似繁琐到令人烦躁的新账册制度，在关键时刻，成了拨云见日、揪出军中蠹虫的无上利器！

制度带来的公平与威严，第一次以如此震撼的方式，狠狠砸在了所有心存侥幸或轻视文牍者的心头。

王老五站在人群里，看着面如死灰的刘麻子被拖下去，心中翻江倒海，第一次觉得，那些纸片子，或许真的有点用处。

风波过后，李信将几名核心营校尉和韩茂等人，一同召入了议事堂。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王老五、周大柱等脸上仍带着几分不服气的将领，再看向韩茂等几个因连日劳累而面带憔悴，眼神却透出坚韧的儒生吏员。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从案上取出一物。

正是韩茂那本在军功司门口，被王老五一巴掌拍过的名册册子。

封皮上，一个清晰的掌印裂纹赫然在目。

“你们，”李信看向王老五等人，声音平稳却极具穿透力，“浴血奋战，是撑起我卧龙谷这片天的筋骨！”

他顿了顿，又扬起另一份文书——那是韩茂根据记录，对王老五所部某次训练中受伤率过高的问题，提出的分析与改进建议。

“但筋骨再强，也需要脉络贯通，需要有眼耳洞察秋毫，需要有法度维系军心不散！”

李信将那本破损的名册重重拍在桌上。

“此册，被拍裂了封皮，却未曾损伤其中一字记录的真实！这，就是他们的筋骨！书生看似柔弱，这股硬气，你们谁敢说没有？尔等日后，莫要再视他们为无用的累赘！”

他转头看向韩茂等人，语气缓和了些。

“尔等饱读圣贤书，胸有沟壑。但军中事务，贵在实用，贵在变通！制定章程是为了方便执行，不是为了束缚手足。文书若嫌繁琐，可以简化，但核心的要义绝不可废！与行伍袍泽沟通，更要讲究方法！既要有坚守规矩的执拗，也要有深入营伍、体察实际的耐心。明白吗？”

韩茂等人深深躬身，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静与思索：“臣等谨记汉王教诲！”

最后，李信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几位将领。

“军功司笔下的规矩，是保护你们功勋不被埋没的屏障，也是剔除军中蛀虫的利刃！更是保我大汉新军如臂使指、令行禁止的关节！”

“刀笔相合，方成大器！你们几个，各自回去，给本王立下军令状！再有无故辱慢、公然抵制司吏行使正当权责者，莫怪本王的刀，不认旧功！”

“末将遵令！”

王老五等人心头悚然一惊，齐齐抱拳，声震屋瓦。

王老五偷偷抬眼，恰好对上韩茂看过来的目光。

那年轻吏员的眼神清澈坦然，没了之前的针锋相对。

王老五心中那点最后的别扭，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改变，并非一蹴而就。

但在汉王的严令和那场触目惊心的彻查之后，磨合终于步入了正轨。

王老五再看到韩茂带着人来核对军籍，或者递上需要签押的名册时，虽然嘴里偶尔还是会嘟囔两句“真他娘的麻烦”，但最终总会捏着鼻子坐下来，瞪大眼睛仔细看过，确认无误后才签上自己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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