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在刀口上舔血的战将,竟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当众驳了面子?
“放你娘的屁!”王老五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韩茂脸上,“老子准的假,就是军令!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着?”
韩茂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但身子却挺得更直了,像一杆标枪钉在地上,捏着名册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王都尉!职下敬重您是浴血沙场的老将!但军规乃汉王亲定,军功司职责所在,不敢徇私!就算汉王亲临,卑职也当手持此册,请大王按章明断!”
“你!”
王老五勃然大怒,蒲扇般的大手扬起,就要朝韩茂脸上扇去。
“五哥!五哥!消消气!”
一道身影猛地扑过来,死死抱住王老五的腰。
是李铁牛。
他伤愈之后,因功升任营校尉,恰好管着王老五这一营。
“韩兄弟讲规矩,也是为了大家好!汉王说了,要咱们成‘新军’,这管束就得有模有样!”李铁牛连声劝道。
“有模样?就这点屁事也叫规矩?”王老五喘着粗气,指着韩茂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带兵,凭的是义气,是胆气!知道谁是孬种谁是汉子就够了!弄这些狗屁倒灶的纸片子,能管得了阵前冲锋的胆子?这帮子儒生,管管账本是小事,真让他们把心思动到打仗上来,才是天大的祸事!”
这话,一下戳中了不少行伍出身军官心底最深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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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者,有儒吏提议,取消军中赌钱的陋习,以免滋生事端,应多组织“诵习军规”、“讲述忠义故事”之类的活动。
这提议,直接被几个大老粗校尉当成笑话在全军传开了。
“念经能把敌人念死吗?”
“老子们拿命换来的军功,喝顿酒耍两把牌九,还要他们管?”
兵营与军功司之间,那道无形的墙,越砌越高。
老兵们在背后给韩茂他们起了“纸老虎”、“书篓子”的浑号,抱怨规矩太多,束手束脚。
而儒生们私下里也满腹委屈,觉得这帮粗鄙武夫不识大体,对法度毫无敬畏之心。
矛盾的彻底爆发,源于一件精铁失窃案。
李信收到一份匿名告发,称辎重营在转运一批从互市换回、准备用于铸造燧发枪的精铁时,账目与实物可能对不上。
他没有声张,只密令监军处会同军功司吏衙,进行彻查。
陈敬之亲自坐镇,韩茂和他手下的吏员们,拿着账本、新制定的《辎重出入细则》以及监军处暗中记录的实物交接时间地点,开始了逐一核对。
他们摒弃了过去那种“精铁一批”的笼统记录,将每一块精铁锭的编号、重量、交接时间、经手人、存入库房的位置等所有细节,全部录入在册。
这个由格物院院正王希提议的编号法,效率虽慢,却真正做到了滴水不漏。
查账那天,气氛肃杀。
汉王李信、监军处主事、陈敬之,以及几位营校尉,全都到场。
在众人注视下,韩茂条理清晰地展示着证据链。
他将两本账册并排摊开,一本是辎重营的入库单,一本是军功司的转运记录。
“禀汉王,诸位将军。三日前,从互市运回精铁共计一百二十锭,由辎重营刘都尉接收。按规矩,当晚入库封存。但根据我们核查,入库记录为一百二十锭,而监军处当夜在库房外暗中清点的数目,却是一百一十五锭。少了五锭。”
辎重营都尉刘麻子脸色一变,强笑道:“许是夜黑看错了,这……”
韩茂没理他,继续道:“我们核对了每一锭铁的编号。从‘甲字零一’到‘甲字一百二十’。丢失的,正是末尾的五锭。而更有趣的是,我们查阅了当晚的营门出入记录。刘都尉手下的一名仓吏,曾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在深夜赶着一辆草料车出营。守门士卒曾觉得车辙过深,但因是刘都尉亲批的条子,便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