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闷闷的“滴滴滴”声，伴着枕头下的震动，将我拽出酣睡。睁开惺忪睡眼，一缕金灿灿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投进眼帘，仿佛要将我彻底拉离梦的迷雾。下意识看向挂钟，分针和时针几乎重合，眼看就要指向九点。

这些日子，失眠如影随形。每夜辗转反侧，我便起身铺开日记本，任思绪流淌成字。可写着写着，大脑愈发清醒，等困意姗姗来迟，重新躺下，往往已是凌晨两三点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枕下摸出那台振个不停的传呼机。屏幕上的一串英文瞬间驱散了睡意，带来满心惊喜：I'm back.I'll e to see you on Wednesday, and bring Sese along. Don't be unavailable!

不用猜，准是Piper的手笔。这文静的姑娘总爱突发奇想，冒充外国人给寻呼台的接线员出难题。她那口流利得惊人的英语，常令接线员手忙脚乱。更气人的是，她从不留可供回复的号码——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直接下达命令！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咕噜起来，飞快拨通拂川的号码。听筒刚贴耳，雀跃的声音就冲了出去：“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

电话那头一阵窸窣，拂川似乎把听筒贴得更紧了，声音带着毛茸茸的质感：“什么事儿乐成这样？中彩票了？”

“Piper回来了！”我攥着电话线在房里转圈，连窗帘上的镂空花边都跟着起舞，“好久没见她了！她出国浪了两周，在OICQ上秀埃菲尔铁塔、威尼斯小船……留下只言片语后便消失不见，气得我牙根痒痒！刚收到她一串机关枪似的鸟语——不知哪个寻呼台姑娘又被绕晕了！”我压低嗓音学接线员的无奈腔调，下一秒又欢快起来，“她说周三带着嬷嬷杀到我家！想想就激动！”

“怎么还冒出个嬷嬷？”他在那头陪着我笑。

“都是好朋友，她一生气就爱掐人，所以得了这外号，见面你就知道了！”

拂川的笑声裹着电流传来，像冰镇汽水的气泡：“那天可是妇女节，我这家属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你们女神相聚我不挡害呀？”

我踮脚去够墙上的日历，指尖划过周三那页，故意拖长音：“那得看你表现喽……要是能变出一桌满汉全席……”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算了，不为难你。只要你去市场抢的海鲜比大妈们新鲜，再把葱姜蒜洗得清爽，我就勉强考虑让你当个护花使者。”

“谢主隆恩！”他也拖长调子应和，背景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臣斗胆请旨，娘娘可有采购清单？好让微臣有的放矢，免得错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惹您不快。”

我抱着肚子瘫在沙发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准奏！朕特赐你钦点‘蟠桃’——记得买进口的！跪安吧，爱卿！”

“嗻——”他的应答混着窗外孩童的嬉闹传来，听筒里此起彼伏的笑声，把春日的阳光都染甜了几分。

周三一大早，拂川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风尘仆仆赶来。我刚收拾完屋子，正蹲在卫生间吭哧瘪肚地搓着洗衣板。

他目光扫过我冻得发红的手腕和冷水泡皱的指尖，忽然笑出声，带着宠溺：“好了，别洗了，小胳膊还没搓衣板长呢。”不等我反驳，他已利落地把食材堆上灶台，折回时顺手扯下墙上的围裙。

温热的手掌裹住我冰凉的手背，稍一用力便把我拉起，按到一旁的小板凳上。他撸起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肥皂泡在他指缝飞溅，搓衣板在他手下咚咚作响。看他弯腰拧衣时手背暴起的青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那是属于男人的力量，让人安心踏实。

晾衣服自然轮不到他。我一把抢过那条被他搓得发白的秋裤，举到阳光下细看，故意惊呼：“好家伙！这秋裤都快让你洗透明了！”

话音未落，后腰忽然贴上一团滚烫的热源，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将我裹住。下巴蹭着我的耳垂，胡茬扎得痒痒的。身子正发软要倒向他怀里，那只不安分的手已溜进裤底，冰凉的手指掐住我的屁股，狠狠一拧——

“啊！”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跳开半米，脸颊烧红，抓起衣架作势要打：“你个臭流氓！”他却笑得眯起眼，长臂一伸把我拽回怀里，掌心还在游走：“礼尚往来。谁让你说我把裤子洗成透视装了？”

正闹着，一阵轻快的敲门声响起。我忙推开他，理了理头发，深吸口气打开门。Piper和嬷嬷并肩而立，一个如冬日初雪清冷优雅，一个似春水映空明媚动人。

出趟国，Piper身上多了份云淡风轻。高跟鞋衬得身姿更修长，白色羊绒大衣随意披在肩头，半长的发丝慵懒垂落。精致的淡妆下，樱色唇瓣宛如带露花瓣。嬷嬷则是一身利落休闲装，淡蓝羽绒服裹着纤瘦身材，短发衬出未经雕琢的灵动。

Piper眼波流转，率先开口：“我说，你俩在屋里闹什么呢？动静大的隔着门都听见了！”她抬手轻点我额头，嘴角噙着揶揄的笑，“当初怎么叮嘱你的？让你小心点，别被拐跑了……啧啧，现在倒好，直接领进家门了。”

我扬起下巴：“知道Walkman和Workman的区别吗？”故意板着脸指向拂川：“这是什么？咳……是今天我雇的苦力！”

嬷嬷立刻会意，冲拂川眨眼笑道：“没错！我们可是娘家人，今天必须好好考察你！”她拖长音调，带着一丝威胁，“小心点儿，表现不好我们可不答应！”

我立刻转身，似笑非笑看着拂川：“听见没？要是表现不好……”手指朝门外虚空一划，“立马卷铺盖走人！”

拂川挠挠头憨笑：“遵命，娘子大人！”目光扫过Piper和嬷嬷，突然指着我道：“两位娘家人放心，我保证把她喂得白白胖胖，像只小猪总行了吧？”

“她爸妈叫她小荞，我们叫她大荞，你倒好，一下子铜雀台上锁了二乔！”Piper斜睨着他笑出声。

拂川嘴快跟道：“你可别说我！论拐人手段，泉哥比我高明多了，你可要当心千万别被他锁了去！”话音刚落，满屋哄堂大笑。

“胡说什么！”我作势要拧他胳膊。大家笑闹着将贵客迎进门，温暖的气息混着茶香，在初春清晨氤氲开来。

厨房里，拂川熟练地翻炒着，诱人的香气四溢。嬷嬷探头笑问：“川大师傅，我们能帮点啥？”

拂川头也不抬，顺手拿起韭菜和蒜递来：“三位美女就负责摘韭菜、剥蒜吧。这可是精细活儿，得要认真点！”

我们仨围坐客厅，手指翻飞，一边剥蒜一边闲聊，笑声如银铃清脆。我仔细剥着蒜瓣，听Piper绘声绘色讲巴黎奇遇，不时插上几句俏皮话。蒜瓣在指尖褪去外衣，露出白玉般的蒜肉，像心底渐渐剥落的羞涩。

不一会儿，我端着一碟剥好的蒜瓣走进厨房。拂川背对着我，衣袖挽到手肘，线条流畅的小臂显露出来。那双为我拧过衣服的手，此刻正灵巧地舞动锅铲。锅铲与铁锅碰撞出清脆声响，宛如厨房协奏曲。

我心头一热，悄悄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脸轻轻贴上他的后背。“真好，”我轻声呢喃，带着柔软的依赖，“你让我有种家的感觉。”

恰在此时，Piper拿着摘好的韭菜进来，撞见这亲昵一幕，立刻夸张地捂眼叫道：“哎呦喂！注意点影响行不行？这儿还有俩单身狗呢！快被你俩齁死了！”她促狭地眨眼，“来来，采访一下，此时二位谁更幸福啊？”

嬷嬷也凑热闹，嫌弃地撇嘴：“收敛点行不行？真是够了！考虑下我们单身人士的感受好吗？”

我羞得耳根通红，慌忙松手后退，嘴上却不认输：“想幸福还不简单？街上男人有的是，你们随便抓一个回去抱呗，别在这眼红别人！”拂川依旧憨笑低头炒菜，只是耳尖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晕。

很快，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四人围坐，三个女孩立刻热火朝天地聊开，从时尚八卦到职场趣事，笑声不断。拂川安静坐在一旁，偶尔搭一两句，更多时只是默默为我们夹菜添饭，眼底始终盈着温柔的浅笑。

餐桌上，Piper 夹起一根海肠，忽然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说：“对了，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绝对猜不到我在巴黎遇到了什么奇葩事！”

嬷嬷立刻放下筷子前倾身体，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不是又有帅哥跟你搭讪了？之前好几个我都错过了没见着，快说快说！这次这位帅不帅呀？”

Piper 优雅地抿了口果汁，压低声音说：“比被搭讪有趣多了！我在卢浮宫门口，遇到一个自称是‘行为艺术家’的女人，她全身都涂成了金色，摆出一副‘思想者’的造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我们的胃口，然后才继续说，“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她竟然是个小偷！”

我忍不住插嘴：“该不会是那种专门骗游客合影，然后趁机偷东西的骗子吧？”

“错！” Piper 夸张地拍了一下桌子，兴奋地说，“她可不是普通的骗子，她居然是个珠宝大盗！”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刚要往前凑，旁边一个法国老头，用蹩脚的英文跟我说：‘女士，请退后，她是个在逃的珠宝大盗！’”话音刚落，Piper自己就先忍不住笑倒在了嬷嬷的肩膀上，“你们都不知道，那家伙为了挣点儿钱，硬是在寒风中摆了三天雕塑！真是太拼了！”

嬷嬷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所以蒙娜丽莎的微笑其实是憋笑对吧？我一直以为她是在嘲讽我没有男朋友呢！”她突然灵光一闪，疑惑地问道：“等等，她不是珠宝大盗吗？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偷珠宝，反而要扮成雕塑呢？”

“这才是最绝的！” Piper 神采飞扬地从包里掏出一张拍立得照片，得意洋洋地说，“你们都想错了！她根本不是偷珠宝的，她专门蹲守在卢浮宫门口，偷游客往许愿池里扔的硬币，每天都能捞好几百块呢！”她指着照片上一个模糊的金色人影，笑着说，“你们看这个‘艺术品’的脚下，警察掀开底座的时候，里面塞满了钢镚儿！”

我听到这里，突然被一口汤呛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所以……那些往许愿池里投币许愿的游客……”

“全都在资助一个国际通缉犯环游世界！” Piper 笑着接过了话茬，我们三个女人顿时笑作一团。拂川默默地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她被抓了吗？”

“最精彩的部分来了！” Piper 突然切换成播音腔，模仿着当时的场景，绘声绘色地说，“当警察给她戴上手铐的时候，这位‘艺术家’竟然深情款款地对警察说……”她戏剧性地按住胸口，用无比做作的语气说道，“‘先生，请您温柔一点儿，这可是限量版的人体彩绘啊！’”

嬷嬷直接笑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我捂着肚子，大声喊道：“救命啊！笑死我了！”拂川连忙端来一杯可乐，关切地说：“缓缓，别笑岔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