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宫附近房价贵,物价也跟着水涨船高。程云霈看着干瘪的钱袋子和里面寥寥无几如石子般大小的银子,忍不住苦笑着摇头,这物价是一年高过一年啊!
回头看程絮,他从小就没离开过纯阳,连门派的大门也没迈出去过一步,自然看什么都新奇。看见旅店“哇”一声,看见变戏法的也“哇一声”,一路下来他都在“哇”来“哇”去。孩童般天真可爱,程云霈和许凝月都被他这模样逗笑了。
大串的红色晃进了他的视线,程云霈定睛一看——冰糖葫芦。他扭头看小师弟,问道:“这个你想尝尝看吗?”
包裹着金黄色糖浆的饱满圆润的山楂或四个或五个的串在竹签上,即使闻不到味道,卖相也勾引着人去买。
“这个好吃吗?”程絮眼巴巴望着那位老伯肩上扛的冰糖葫芦,似乎是卖的很好,插着的冰糖葫芦只剩下两三个。
程云霈摇头:“我不记得了,要是想吃,师兄给你买。”
纯阳宫清规戒律不严,也不像那群秃头和尚要求那么多,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取悦自己。程絮看着冰糖葫芦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最后用小狗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可以买一个尝尝吗?”
“可以。”程云霈不等许凝月出声阻止,就去拦下那位老伯。时间有点久了,叶烨问许凝月:“小师姐,你师兄怎么还不回来啊?”
被叫‘小师姐’的许凝月听见叶烨这句话,耳根唰地一下红了,她脸上也飞红一片,抓住他的衣袖狠狠扯了两下,小声呵斥道:“油嘴滑舌!”见自己师兄回来了,又一把甩开,脸上那点红马上不见,附耳悄声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还有,之后的花销我们付钱。”
叶烨没来过纯阳,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他很听自己小未婚妻的话,不多过问什么,一味点头答应。
“吃吧。”程云霈递给程絮冰糖葫芦,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心里却不停滴血。干瘪的钱袋在告诉他,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节省算白费了。程云霈努力安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他拍着自己的胸口,想:千金难买人高兴。最起码花钱买了冰糖葫芦,小师弟很高兴,那这就是值得的。这么想,程云霈心里舒畅多了。
许凝月则是瞅了好几眼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伯,无声叹气,问他:“师兄,还记得你下山那年带我到这里逛吗?”
“记得。”程云霈云里雾里,问:“怎么了吗?”
“当时你给我买的糖葫芦也是这个老伯卖给你的。”
下山那年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年他刚满十八,总见不着人影的师傅突然冒出来。程云霈平静无波澜的生活激起了一层层波纹,不曾叛逆过的他突然叛逆了起来。他死死逮住自己师傅,说我也想要下山游历看看江湖,硬是把不着家的师傅留在山上照看师弟师妹。
离开前程云霈带小师妹到山下,见识人间烟火气,也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让他花掉了荷包里所有钱。
尘封多年的记忆涌上心头,程云霈想起了当年买糖葫芦时花了多少钱,一时间情绪低落。他看着长大了的许凝月,声音有些苦涩:“物价上涨飞快也没见纯阳宫月钱涨多少。”又说:“我再也不会找这个老伯买糖葫芦了。”真的好贵。
许凝月眉目含笑,并肩与叶烨走在一起。见程云霈转身,还拉着程絮防止人乱跑没空看她,便献宝似地拉起叶烨的衣袖,又附耳低语:“这句话我师兄几年前就说过一次了。”语气满是藏不住的笑。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耳畔,叶烨耳根又痒又红,心也跟着一块儿痒。
许凝月和叶烨二人走慢了,等程云霈抓住上蹿下跳的程絮时,他们已经有一段距离了。程絮双颊鼓鼓囊囊,竹签上只残留些许糖浆,他嚼嚼嚼,把嘴里的糖葫芦嚼碎了吞下,吐了吐舌头嘶了一声:“好酸啊,冰糖葫芦为什么这么酸。”
“山楂就是酸。”程云霈看他酸得脸都皱起来,嘴角还有糖渣碎屑,笑了笑,又嘱咐道:“不要浪费食物。”
他边吃边答,都笑了在场的人:“狮兄我竹刀了!”然后一口咽下嘴里剩下的糖葫芦,全然不顾嘴巴上粘了多少糖渣。
“多大了,怎么还吃得满嘴都是?”许凝月调笑着,拿走叶烨递来的手帕,细细为程絮将嘴角的碎屑擦去后就扔给了他。藏剑山庄是出了名的有钱,不论是本家旁支亦或是弟子,多多少少都会经商。
所以,作为叶家子弟,叶烨用的东西自然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蓝色的手帕质地柔软,一看就是用上好的丝线制成,外加苏杭绣娘精湛的手艺,手帕上几朵红梅都栩栩如生。只可惜程絮是个不识货的。山门苦修的日子伴着华山的雪和师兄带的馍馍,他见过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程云霈常用的那把价值十两白银的铁剑。
程絮接住手帕,问她:“师姐你不要了吗?”他捏住方帕一角,拿起来瞧了几眼又说:“这还挺好用的,洗洗还能继续用。”
叶烨在旁边憋笑,许凝月感叹自家小师弟的天真可爱,程云霈看穿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意思,告诉他:“师姐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还是师兄懂我。”许凝月马上抛下自己未婚夫去找师兄,她站在程云霈身边,用凤仙花染红的指头轻轻戳了戳程絮眉间那点朱砂,问:“还想吃什么?师姐给你买。”
程絮听完眼睛锃亮,一脸谄媚说了半天好话,夸得许凝月和天仙似的天上仅有地上绝无,最后拉着她不知道跑到哪个小商贩面前去了。
程云霈摇摇头,颇为无奈地说:“见笑了。”
“道长说的哪里话。”叶烨掏出一个剑穗,递给他,“凝月看着清冷,对自己人总是极好极温柔的。”说着,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
什么高贵啊、冷艳啊、清冷出尘啊,在遇到了熟悉的人自然就冰雪消融、万物回春了。这一点,作为师兄的他自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