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成兄?
·
“……王大人醉心山水花鸟绘卷,每有名作入手,必要废寝忘食、沐浴观赏,然后心情大盛。黄大人便是想借我的图画去讨好他……”
·
——废寝忘食?
·
景年灵光一现,计上心头。
他打破众人思索的沉寂:“诸位前辈,我有一计。”
众人看他。
“先前在京,我曾听闻王缎热爱山水图画,每得好画,必废寝忘食,优先观瞻。”他捏着下巴,说得小心,“趁巧,我认识一位画工兄弟,他虽无名,却有一手好技艺,我便寻思不若请他作好山水一轴,一月或可完成。待我拿到图轴,便择人假扮侍从,以京师黄吴生大人的名义宴中献画,引他自去无人叨扰之处,再下手取走金匕首……”
说着,景年看向柳直,征求他的意见。
“嗯,嗯……此计可行。”刺客导师不敢马虎,“你说的画工兄弟,可是你前些日子提及的赵甫成?”
“正是。”
“赵氏与你,关系如何?”
“曾有生死之交。他暗中为我们勾改通缉令,免除了好些兄弟的牢狱之灾。”
柳直点头:“那好。只是画工多有酬约在身,短短一月,真能作出画来?”
“能!——我去说服,应该无事。”
“好,若能顺利,我们便只需再预先排布好接应、望风等事务。此外,以你的主意,谁扮作露面的仆从比较好?”
“我我我,”少隹在一边搭腔,“我去,让他想法子偷来。”
柳直看向景年。
少年还在考虑人选,看他志得意满,想着若是他来也好互相照应,便点点头:“也成。师兄届时以画诱人出来,便立即离去,在外面接应便可。”
柳直忽然插声:“少隹,你被影卫袭击之时,可没被张邦昌瞧见面相罢?”
“我可没有,戴着兜帽呢。到洛阳后,除去荷姐与姓陈的先生,便无外人见过我的模样。”
景年便也放下心来:“哎!如此便好了。等回到东京,咱们再聚起来琢磨琢磨,可别有甚么闪失!”
·
计策布置得差不多了,柳直收了两张图,交给景年,又从一旁周荷处拿来一方印着“向”字的硕大木盒,咔哒一声,搁在桌上。
景年看着那盒子,忽然有些局促不安。
他抬头与少隹对视了一眼,师兄皱着眉看他,一看他眼神扫过来了,又冲师弟挤眉弄眼。
“此次潜入蔡府,万不可掉以轻心。景年,你来。”
张景年上前两步,走到柳直右手边去。
“今日,我欲为你行刺客之礼,便容你再三思量,以免生悔。”
“伯父,我没有甚么好思量的。”景年盯着那个盒子,把腰间的匕首连同皮鞘一起解下来,放在桌上,“先前伯父也看到了,我与师兄对打,兵器不趁手。此回要去,我便不能放纵分毫不利,要行,就行万全之法。”
“若是只因兵器,我不能放你断指。”
“年不为兵器,而是为了……”
“什么?”
景年沉吟再三,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伯父,我要成刺客之身,行刺客之道,不为他人,只为此心能平。”
“心之一字何解?”
“天下之大,百态恒生。恃强凌弱者,当有人出手相阻;利欲熏心者,应有人劝其清明。怜妻顾家者,本应远去宦海;心系氏族者,身困维谷难脱。又有向往自由之人,隐名受苦;入世为官之人,不弃本心。失家之人,命悬一箭;叛族之人,逍遥快活……”景年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左手的护腕解开,护掌摘下,把隐有茧子疤痕的手掌轻轻按在桌上,“我一路眼见耳闻,心中所念,仍与旧时同。既身入黑夜,便做支炬燎;若不能去向亮处,便自己燃成白昼。伯父、秋月姨,荷姐、师兄,这便是景年心中真实所想,句句肺腑,无可更易!”
柳直看着他养大的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他挥挥手,周荷上前,在少年手底下铺上了一块干净的麻布。
景年再次把手落下,四指抵在桌边,只留无名指紧紧贴在桌面上。
“你心中所想,我已明白。先前,我难舍你大好前途,不忍放你走上此路。眼下你已长大,心思成熟不少,我再拦你,可称迂腐。”
“伯父,”少年看着秋月姨取出斩骨刀来,虽心中紧张,却仍露出笑容,“我总不能永远被您捂着眼睛。”
“好志气。话已至此……”柳直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腰间锦囊里的导师令牌取出,悬于景年面前,待屋中所有人皆向之肃立行礼之时,他开口道,“刺客张景年。”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