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黑色的长柄雨伞,被许栀细心晾干,抚平每一道褶皱,妥帖地收在了衣柜最深处的角落。它像一个沉默的纪念碑,纪念着那个狼狈又心动的下午。而那枚刻着「高三(一)班,陆屿」的校牌,则成了她最珍贵的秘密。她把它装进一个空的糖果铁盒里,每当夜深人静,才会打开看一眼,冰凉的金属表面仿佛还残留着雨天的湿气和那一刻的兵荒马乱。
外在的雨水早已蒸发,但内心的潮汐却因他而起,再也无法平息。许栀的生活悄然发生改变。她从一个被动的“观察者”,升级为一个主动的“战略家”。
·情报分析:她的大脑自动成了一座关于陆屿的数据库。光荣榜上的排名、他常去的书店、甚至他打完球后习惯性撩起衣角擦汗的小动作,都成了她重点收录的“情报”。
·路径规划:她的日常路线开始围绕“陆屿可能出现坐标”进行精密计算。课间去办公室问问题,会选择能远远望见高三一班走廊的那条路;午休去图书馆,会“恰好”坐在能瞥见篮球场入口的窗边位置。
·心态变化:最初的羞涩和慌乱渐渐沉淀为一种固执的甜蜜。她开始在他常去的报刊亭买同一本《看天下》,尽管她以前从不看新闻杂志。仿佛用了和他一样的东西,就能在无声无息间,离他更近一点。
她的反常,终究没逃过最亲近的人。午餐时,同桌兼闺蜜苏念咬着吸管,眯着眼打量她:“许栀同学,我正式通知你,你最近的行为非常可疑。” 许栀心里一咯噔,强装镇定地翻着书页:“……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继续装。”周晓苒凑过来,压低声音,“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昨天物理实验课下课,你非要绕远从高三楼那边回来;今天早上做操,全校那么多人,你的眼神就跟装了GPS一样,啪一下就锁定了高三区域……” 许栀的脸瞬间红透,伸手去捂她的嘴:“你…你别瞎说!” 周晓苒灵活地躲开,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得意笑容,但眼神随即又变得担忧起来:“真的是……陆屿啊?” 听到这个名字被直接点破,许栀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默认地低下头。周晓苒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姐妹,路漫漫其修远兮啊……那可是陆屿啊。”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替好朋友感到的、巨大的难度压力。有了一个共享秘密的人,那份沉重的喜欢,仿佛忽然轻了一点点。
机会在一个周六的午后降临。安静的图书馆自习室,许栀正被一道数学题困住,不远处一阵并不压低的讨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有些烦躁地抬头,呼吸霎时停住。是陆屿。他和两个朋友坐在斜前方,正对着一道物理题争论,笔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许栀的心跳开始为非作歹。她试图重新集中精神,但那个清冽的、带着专注语气的声音,像蛛网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争论在继续,甚至音量有变大的趋势。周围已经有同学投去不满的目光。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害怕的念头冒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从笔记本上撕下一角,用她最工整秀丽的簪花小楷,郑重地写下: 「同学,可以麻烦你们小声一点吗?谢谢。」
行动快过思考。她站起身,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死死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凭借感觉将那张纸条轻轻放在了陆屿摊开的习题册正中央。然后,她像一只受惊的鸟,逃回自己的座位,立刻用一本巨大的教科书挡住了脸,整个人烧得像一只熟透的虾。那边的争论声戛然而止。一片死寂的尴尬里,她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夸张的戏谑语气,压低声音说:“屿哥,看,引起公愤了吧。” 接着是几声被强行憋回去的窃笑。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有不耐烦,反而带着一丝了然的、几乎是歉意的轻笑。 “行了,我们的错。小点声。”
世界真的安静了。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直到他们收拾东西离开,许栀才敢抬起头。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发现那张纸条被他折了一下,压在了他的水杯下。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展开。纸条的背面,是他用铅笔随手写下的几行物理公式演算,和她那行娟秀的字迹泾渭分明,却又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共存着。
她把这张写着两种笔迹的纸条,和那枚校牌放在了一起。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对话”。无人知晓,却在她心里掷地有声。
而对于陆屿,这不过是自习室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唯一的印象,大概是:
1. 字写得真好看,不像这个年纪大部分人的鬼画符。
2. 那个丢下纸条就跑掉的背影,头发看起来软软的,跑得飞快。
只是一个在走出图书馆时,就已被秋风吹散的、模糊的念头。但他不会知道,这个念头成了一颗被埋藏的种子。
窗外,秋风掠过树梢,泛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下。高三的教学楼里,倒计时牌又无声地翻过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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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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