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山峦间的黄墙青瓦越来越近，已能依稀能看见寺庙正门外的台阶上有二三香客。只是对于一座颇有渊源的佛寺来说，这实在有些萧条和冷清。

牛车最终停在寺庙西侧，那里早已有僧尼在等候着。领头的僧人带头行礼：“贫道法号慧净，恭候公主多时。”

谢宜瑶态度恭敬地答了礼：“有劳法师。不知我出行一事贵寺有几人知晓？”

慧净回道：“只有几位长老知晓，普通弟子只知有贵人将至，不知是公主尊驾。”

“你们做事果然妥帖，”谢宜瑶道，“到时候若有人问起，说我是城中官宦子女，假以袁姓相称便可。”

“贫道明白。”

谢宜瑶这次出行随身的侍从只有几个，进了石城寺，慧净带着她们到了一座禅房外，介绍道：“这便是贵人这几日住的地方了。”

一眼望去，院子里整洁干净，显然有被好好打扫过。

谢宜瑶含笑道：“多谢，这段时间叨扰诸位了。”

“善哉，”慧净垂首，“这是敝寺的荣幸。”

慧净和几个小僧止步于院外，守在外面听候吩咐，谢宜瑶则带着自己的人进屋安顿了。

刚进屋放下包袱，灵鹊就随口抱怨道：“这里虽然算不上脏乱，但还是简陋了些。”

灵鹊担心谢宜瑶住惯了金碧辉煌的公主第，一时半会不能习惯这种朴素的环境。谢宜瑶却很安耽，这里没有那些讨烦的人，反倒显得清幽怡情。

“近些年民生凋敝，城里头寺庙的香火钱都少了许多。石城寺能为我们安排这个地方，已是顶用心的了。”

前朝末年，昏君暴君轮番执政，京城早就不似往日繁华，如今仍未恢复如初。少了供养人的资助，僧尼们的生计自然也就困难许多。

更别提前几年乱军和盗贼劫掠之事丛生，甚至有寺庙已经成为断壁残垣，石城寺现在的境况，在京畿都能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不过再过几年，又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民生经济逐渐恢复，又有天子带头尚佛，楚国境内信佛风气日渐强盛，石城寺自然也沾了光，那时僧尼们的日子就要好过不少了。

谢宜瑶这次带来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慧净还在院外没有离去，谢宜瑶请他带自己去前头拜了佛祖跪了菩萨，走出佛殿，天色还仍然明亮。

若是平时，也该到僧尼用斋饭的时间了，但今日有谢宜瑶在，僧尼们必须得先伺候好贵人才能安心。

寺庙的斋饭简单朴素，哪怕现在宫里头那位皇帝倡导节俭，上行下效，宗室子女平日吃的东西也是要远远好过这样的餐食的。

谢宜瑶看着面前的几碟小菜和还算精细的米饭，便知道石城寺的人也尽了力。她前世被幽禁起来的时候，每日吃的东西还没这么用心呢。

慧净很担心公主会不满，尽量委婉地说了寺里的难处，又说公主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他们可以立刻去外头寻来。

谢宜瑶不想兴师动众，便道：“我这次是来潜心修佛的，并不挂念口腹之欲。”

慧净赶紧称是，退了出去。

……

次日，谢宜瑶醒得比灵鹊等仆从还要早。

到底是住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总是有点不安心的，因此也格外警觉，清晨几声鸟鸣就将她唤醒了。

简单地洗漱过后，谢宜瑶又把慧净喊了过来。

她这次来石城寺，名义上是为亡母和百姓祈福，面子功夫肯定要做足，但真正的目的也不能忘了。

上辈子谢况醉心于佛教，皇子王女无不响应，只是几人真心几人假意无从分辨，而谢宜瑶显然是后者。

她虽然对佛法没什么兴趣，但若能为自己所用，谢宜瑶还是很乐意同佛门中人打交道的。

慧净此时心情却很是悲观，昨日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担心临淮公主还是要责难他们。

公主驾临石城寺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大事，寺中把这件事交给慧净来统办，也不知是信任他的能力，还是要磋磨他。

怀着忐忑的心情，慧净赶到谢宜瑶歇宿的禅房外，一刻也不敢迟。这里是他能尽力挑选出的最豪华的地方，别的不说，前头还能收拾出个待客的厅堂，在石城寺就很难得了。

慧净到的时候，公主已经在等着了，他一看谢宜瑶笑眯眯的样子，不由得感觉身侧凉风阵阵。

但慧净毕竟虔心念佛多年，早就将不露声色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在谢宜瑶面前也并未有失态。

谢宜瑶道：“我今日请高僧来，是有话想说。”

慧净挺了挺背，语气平静道：“公主请说便是。”

这里没有外人，慧净直接以公主称呼，谢宜瑶也没说什么。

“恕我冒昧，实在是昨日就觉得奇怪……贵寺怎会如此冷清？”

一听不是来问罪的，慧净便从容不迫地答道：“这几日公主要来，闲杂人等是不能入内的。”

尤其是男丁，他们绝不会放进来一个，顶多能为幼童和老人宽容而已。

为此，慧净还跟好几个贵公子打过太极，编造出各种理由，叫他们改日再来。幸好公主只计划在石城寺呆三日，否则拖得太久，这几位贵族子弟若是动怒了，他就难办了。

谢宜瑶道：“我还以为是你们这边香客一直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