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时,冬日京城的夜市多数休市,雪后的街上只有稀稀拉拉官兵巡逻的声响。
很空荡荡的夜,只一轮明月高悬。
清朗夜空中的月光亮得让人心烦,自从景王因为在朝堂上与人争执口不择言被罚禁足之后,景王府的一众幕僚已经有半月不得见其主了。
眼下,众人虽相信这一切也在运筹帷幄之中,但终究心里没什么底。
却不想,景王府东侧厢院今日烛火摇曳,这是一处很偏的小院,景王对这儿看得很严,平日里并不许闲杂进出。
清明月光下,一身黑衣的暗卫显出身形,进入屋内,端端正正地跪下行礼,恭敬地向着主位上的人回话:“回主上,府中四个边门今夜都安排了人看守,只是并未见到有人前来拜访。”
“按您的指示,属下盯着归元山后西侧,果然发现一处被用心隐秘的密林出口,人为的痕迹很明显。出口处的石门机关诡异,属下无能,看不出什么端倪,唯恐打草惊蛇,无法强行闯入,不知其中底细,请主上责罚!”
“无碍,这是谨慎,很好。”他口中的主子并不十分在意,显然这个发现已在他意料之中:“继续说。”
“今日午时,雪停后不久,出口处有异响,不多时,有一辆马车从中出发,只是和您吩咐的不同,那辆马车很低调,也并未装配有帝师标。”
“策马之人是峻霖世子,属下不敢怠慢,私自决定跟上马车”
“之后这马车去了城西一处民宅,一直呆到黄昏时刻才离开。除此之外,属下几人并未发现密林今日有别的马车出入。”
“城西?”
“是,属下去查探,发现是那屋子是一位卖糕点的老婆子的住处,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几个人?”
“属下几人遵着您的指示,没敢靠太近,远远地能只瞧见一男一女二人,那男子是峻霖世子,而那女子属下并未在京中见过。”
“那便没错。”
主位上的人没有继续问话,指节轻叩木桌的声响有规律地传来。
那暗卫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头都不敢抬。
“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属下很小心,峻霖世子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那女子身形体态也不像习武之人。”暗卫回答得很笃定。
半晌,一声轻笑从上方传来,那主子终于舍得发话:“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这几日继续盯紧密林,最好能近一些,将那门口机关记下来,带回府上。”
“另外,再领几个人去城西那处宅子守着,继续查查那位老婆子,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之喜。”
“是!”暗卫并不多问,得令径直退至屋外,小心带上了门。
而那人依旧坐在主位之上,手指依旧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洄儿,这一次,你怎么没来?”
比起困惑,语气中玩味的意味显然更重。
若是此刻,这人口中的“洄儿”在场,听到定然是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还得在心里骂上半刻。
为何不敢当面骂出声呢?
无他,毕竟这人是她曾经的主子,二皇子——景王宋尘。
宋尘此时看起来状态不错,他的气质儒雅得很,一双凤眼微微眯着,指尖与轻轻地敲着桌面——这是他一贯的思考动作。
显然,他今晚的兴致颇高,而这显然也在他自己的意料之外:“洄儿,难道说,你也回来了?”
“这可真是,好大的惊喜啊。”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这局面可不好办,他的这位智囊,最是喜欢装乖巧了。
不过,上天依旧待他不薄,眼下的局面变得更有意思了不是吗?
他原本这几日都过得索然无味,以为又要重复一遍自己的无聊人生,并且还是更碾压式、更没有争议的胜利。
如果胜利轻而易举,如果结局和过程都别无二致,那他又为什么要再受一遍这无端的年岁?
可是现在不同了,第一个变数出现了,而且还在这样一个,最开始的节点上。
他的府门竟然没有被人敲响,本该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竟然无故走上了其他的路。
这怎么可能呢?
除非,那个人也和他一样。
他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无意义行为,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空荡荡的小指,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兴奋:“你还是这么天真。”
他的洄儿很聪明,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她今夜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二选一的选择吗?
上一世她那样愤怒,那样不甘,她一定是知道的,她一定是明白自己的苦心计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