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她睡在船篷里,听着浪拍岸的声响,竟比在镖局高床软枕睡得还沉。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轻轻摘下了她发间粘的草屑。
秋深时,他们来到一片枫林,沈之瑶以剑为琴,指尖叩击剑身奏出清越声响,云泽漆倚树吹一片枫叶相和,乐声惊起满山雀鸟。
"你听,"他突然按住她腕子,"剑在哭。"
沈之瑶低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剑格雕花硌出了血,殷红渗进剑身。
云泽漆解下自己那柄细剑递来:"试试我的吧,剑身薄,声音更清亮。"他握着她手指轻弹剑锋,果真溅起一串银铃似的颤音。
暮色渐浓时,沈之瑶发现云泽漆的剑穗不知何时系到了自己剑上,孔雀蓝的丝线缠着金,在夕照里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远处传来同伴醉醺醺的歌声:"...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
沈之瑶忽然觉得,那些压在胸口的铁块般的旧事,似乎也被这枫林间的风,吹得轻了几分。
她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否听得到,“云泽漆,我…叫沈之瑶…”
篝火将熄未熄时,沈之瑶突然被一股熟悉的沉水香裹住,她睁眼的刹那,腕间牛皮护腕已抵上来人咽喉。
"你们竟同榻而眠?"沈之珩的声音带着夜露的凉意,指尖却烫得吓人。他一把扯开盖在云泽漆身上的狐裘,露出底下隔开两人的三尺青锋。
沈之瑶的剑刚出鞘三寸,就被他反手按回。剑格撞在肋骨上的闷响里,她闻到他袖间淡淡的血腥气。
"松手!"她屈膝顶向他腰腹,靴尖暗藏的柳叶镖擦着他腰间玉带掠过,沈之珩旋身时,月光照亮他眼底蛛网般的血丝。
云泽漆的剑尖已抵住沈之珩后心,三人僵持成诡异的三角,惊醒了宿醉的江湖客。
有人打翻了酒坛,琥珀色的液体浸透沈之瑶散开的发梢。
"诸位且慢!"沈之珩突然松开钳制,倒退三步举起双手,他盯着云泽漆搭在沈之瑶肩头的手,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句话:"阿瑶,我们谈谈。"
破庙残垣间,沈之瑶将剑横在供桌上,剑身映出身后人摇晃的身影——沈之珩正用染血的帕子按着左臂,那是方才被云泽漆剑气所伤。
"小时候你受伤,总要我吹吹才不哭。"他突然轻笑,从怀中掏出半块桂花糖,"现在连我流血都不愿看一眼?"
沈之瑶猛地挥袖打落糖块,陈年的糖块早已泛黄,像极了他们褪色的过往。
"信你?"她突然笑了,"三哥教我的第一课,不就是永远别信掌权者的甜言蜜语?"
沈之珩的指尖掐进掌心,他声音嘶哑得可怕:"若你真去找了李毅......"
"然后呢?北狄太子早就在等云国的刺客!"
沈之瑶只觉得可悲又可笑,如果真的那么简单,何须他说出长相厮守和心悦的话,诓骗她去北狄,不过是斩断她的后路,让她不得不以命去搏出自己和云国的生路。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让她活着回来,想的只是趁乱进攻北狄,而她的死活…从来都不重要。
沈之珩踉跄着去抓她的手腕,却只握住一缕飘散的青丝。"我派了死士接应......"
破庙外的老槐树突然簌簌作响,惊起满巢昏鸦。
"阿瑶......这半月我亲赴北狄边境,就是为了......"
"为了再布一局?"沈之瑶的剑尖抵住他,"这次准备让我死在谁手里?"
沈之珩突然抓住剑刃往前一送,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里,他竟在笑:"不如...让我死在你手里?"
温热的血溅在沈之瑶手背,烫得她险些松剑,她看见沈之珩眼底浮动的暗光,像极了幼时他教她下棋,总要故意让三子的模样。
"你总是这样......"她突然卸了力道,任长剑哐当坠地,"把真心话藏在最狠的招数后面。"
远处传来云泽漆寻找的呼声,沈之珩退后两步,"这次,我不会再利用你。"
夜风吹散最后一缕沉香,沈之瑶微微蹙眉,她捡起剑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她正准备上马离开,身后传来声音。
箭矢破空的锐响惊起林间宿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