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朗心下了然,思?着,笑道“我儿莫急。如今天下不稳,外族犯进,举国上下内忧外患,摄政王虽有实权,却未必得民心,如今的局势,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更何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棋局未定,谁是那只黄雀还尚未可知。”
“父亲的意思是……”
严成朗又饮一杯酒,笑着。遥望天上明月,道:
“他们肯定还留有后手,陛下年幼聪慧异常便遭此毒手,却又未残害陛下生命,而是以这种痛苦的方式,想要陛下活着,陛下如今成了一颗稳定朝堂棋子,一旦这个棋子没了,我姜国定然山河破碎,不论是摄政王,还是那些佞臣,都需要靠陛下这块浮木稳了其中的平衡。”
严臻着急道:“可我昨日打探,陛下似乎……龙体不妙,那毒药潜伏龙体四年,御医们都说不致命。谁能保证后果?”
严成朗淡定道:“世安,你可知?当年陛下登基时第一任太傅是谁?”
“我自然知道是父亲。”
“我曾教过陛下‘深水’之理,开春前陛下暗中找过我。”严成朗缓缓道。
按理说,痴傻天子是已经不太记得清楚中毒四年前的人和事了,更不要说私底下躲过商玄的眼线找严成朗。
未曾设想到的可能深深击中严滟,真相在慢慢裂开,让人不可置信。
“那么,你明白了吗?”严成朗深深地看着严臻。
严臻咽下口中酒,抬起眼,满眼的不敢相信:“父亲的意思是——”
“藏拙。”掷地有声。
严成朗笑的爽朗,胸有成竹,严臻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神态的父亲,眼里有万千细碎星芒,汹涌澎湃,像是潜伏多日,磨砺千年的剑,终于等到了白刃出鞘的那一刻。
严臻欣喜若狂,一种可怕的猜想涌上心头,他感觉身子里的血似乎都被燃烧激荡。
严臻几乎是声音发抖,捏着酒杯的指骨用力泛白,他看着严成朗,似不确定:“藏拙……”
“或许摄政王可能成龙,但,”严成朗盯着严臻的眼,一字一句,带着敬佩与尊重,叹道:“陛下啊……才是真龙。”
他拍拍的严臻肩膀,感慨万千:“我也是去年方知晓,陛下忍下耻辱与病痛哄骗敌人,卧薪尝胆多年,如今就要到了要背水一战之时,你,一定要记住!陛下,是姜国唯一的转机。”
“世安,我们没有转圜了。胜则昌,败则亡。”
“四年前的党争,致使陛下不得已行此下策,天子藏拙,装傻充愣,哄得众臣信以为真,甚至那位疑心重重算无遗漏的摄政王都看不出破绽。陛下心志坚毅,着实令我等敬佩,但商玄权势重大,不得不多加防备,他这些年屡屡试探谋划,好在并未发现异常,可最近他的一举一动倒使我看不清了。”
严臻眉头紧蹙,“您是说,商玄已经对陛下起疑?”他立刻站起身:“我马上派人监守。”
“等等——如今走一步看一步,陛下在深宫中并非如四年前孤立无援,他必定留有后手,我等只需要听候天子发令,世安,切勿冲动,当心漏出马脚,中了他人全套。”严成朗拦住他道。
严臻想到早朝上天子的行为和下朝被他拦下训斥后的模样,意识到天子的意图。
将计就计。
当狼披上了兔子皮懵懂无知的外表,反击才是致命的。
放松警惕的猎物,会毫无察觉的走进陷阱。
常言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却不曾想,若那根本就不是一只兔子呢。
天子寝宫。
“兔子急了也咬人?”
商玄唇边带笑,挑了挑眉,看了手中的齿印,又看了看正在用晚膳的小皇帝,言语中还含有有几分疑惑。
姜阳正两只手捂着嘴,嘴里吃满东西,两颊鼓起,似极良太妃宫里养的那只懒得不愿动弹,每日只只慵懒地晒太阳却好食的胖的圆滚滚的兔子,抢食者会被它狠狠啃上一口。
许多人都听闻过,良太妃常常担忧爱宠食量过大,抱不动,于是狠下心减少兔子食物,兔子估计是饿得狠了,终于忍心动弹觅食,在被偷吃发现嘴里食物被主人夺去激得差点袭主。
如同现在捂着嘴瞪视他的天子。
圆溜地眼睛骨碌碌的转一圈,艰难吞下嘴里的食物去,姜阳才空出嘴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气呼呼指责道,“皇叔怎能在我吃芙蓉糕时骗我吃药!我今天已经好了,才不要吃。”
晚膳珍馐满盘,还有小皇帝最爱吃的芙蓉糕点。
于是在皇帝陛下塞了满嘴的糕点后,某王爷毫不掩饰的用‘看到糕点有虫’的极其劣稚的籍口哄骗陛下张嘴,再不加掩饰。
眼疾手快的扔进了一颗朱红的药物,说什么治疗病痛之症云云,对药物有着不是很愉悦回忆的皇帝陛下受惊吓用力闭紧牙关。
这回,某人的手没快过陛下的嘴——不负众望被咬了。
那颗红彤彤如樱桃一般大小的药吐了出去,滚落在地,沾染了灰色尘土。
四周都冷寂下来。
罪魁祸首笑盈盈地和天子对视,半晌,才吐出一字“好”。
近侍女官吓得心尖发颤,却不敢说半句。
这仍是天子寝宫,商玄便胆大妄为到随意灌药于陛下!
这已经不是目中无人,这是谋逆之罪!
然天子被人摆布如此可怜地步,何其荒唐。
附近站着的宫人沉默的站着,似乎对此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商玄捏过一颗葡萄,在食指拇指指尖捏住,搓揉捏转,接着放回盘子里,看向姜阳道:“陛下今天没有疼,但可能确保明日不会疼,今天不吃药,明日还是要吃的,况且今日尚未过去,又怎知今晚情况如何?”
天子沉默一会,委屈小声的表示知道,给出往后会乖乖吃药的保证,男人才算是满意点头,优雅地拿出果盘里回放的那个葡萄,悠悠地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