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
又是这个词。
和第一次对弈后一模一样的话。
但此刻听来,却再无半分认可的意味,反而像是一句最辛辣的讽刺。仿佛在说:看,你除了不顾一切的“勇敢”,还有什么?而这种“勇敢”,在绝对的实力和冷静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甚至可笑。
陈疏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几乎透明。她猛地低下头,再也无法承受对方那平静的目光和那句诛心的“赞美”。
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再多听一句,那强撑的冷静外壳就会彻底崩碎,露出里面狼狈不堪、一败涂地的内核。
“我……我还有事。”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仓促地扔下一句,然后猛地转过身,甚至顾不上仔细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只是胡乱地将它们扫进棋盒,手指因为慌乱和轻微的颤抖而显得笨拙失措。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似乎一直跟随着她仓促的动作,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无所遁形的压力。
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投射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同情,惋惜,探究,甚至可能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让她品尝到如此惨烈失败的地方。逃离那道平静无波却堪比凌迟的目光。
匆匆扣上棋盒,抓起旁边椅子上那个旧书包,她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赛区,朝着选手通道的方向走去。背影单薄,肩膀微微垮塌,透着一股强撑过后的虚脱和狼狈,与平日里的冷硬倔强判若两人。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身后场馆内的声音似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嗡嗡的议论声,棋具碰撞声,脚步声……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潮水般涌来,更衬得她的逃离如此孤寂和可笑。
失败的苦涩,如同最浓烈的胆汁,弥漫在口腔,灼烧着喉咙。那百分之一的疏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在脑中反复重播,带来阵阵尖锐的自责和悔恨。而沈青言最后那句话,那句“很勇敢”,以及那只微凉的手的触感,更是交织成一张冰冷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还有……那一丝她清晰窥见的、对方冰封面具下的裂痕和怒意,此刻回想起来,也带上了一种别样的、令人心绪更加纷乱的复杂意味。
她原来也会动怒。她原来并非永远完美。可为什么……最终胜利的,依旧是她?
为什么自己拼尽一切,甚至不惜用上那种近乎“亵渎”的疯狂方式,依旧无法撼动她最终的胜利?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滚烫的酸意,被她死死忍住,逼了回去。
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冲进了空旷无人的选手通道。冰冷的墙壁,昏暗的灯光,将她的脚步声放大,显得格外孤独。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主场馆,她才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刚刚逃离猎杀的幼兽,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她缓缓闭上眼,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墙壁,试图让那冰冷的温度浇灭内心翻腾的灼热情绪。
但失败的痛楚,和那份难以言喻的、针对特定一个人的复杂心绪,却如同跗骨之蛆,纠缠不休,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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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