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立刻选派精于水利的干员,携带海塘图册,驰援浙江,协助五贝勒评估堤防,拟定修复方案!再敢敷衍,萨载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嗻!臣遵旨!”
一连串的命令发出,雷厉风行。康熙最后看向一直沉默的佟国维:“佟国维,你是老成谋国之臣,浙江后续官员选派、灾后重建事宜,你要多费心。”
“老臣遵旨。”佟国维躬身领命,眼神深邃。
就在众臣以为旨意已毕,准备告退之时,康熙却再次开口,语气沉缓,抛出了一道石破天惊的旨意:
“浙江遭此重创,官场人心惶惶,非重器不足以安定人心,非至亲不足以彰显朝廷重视。”
他目光扫过众人:“着皇太子胤礽,代朕巡视浙江,安抚官民,总揽赈灾善后事宜,并协理五阿哥胤祺,处置萨载一案后续!明日便启程南下!”
康熙的目光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索额图身上,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太子亲至,如朕躬亲。浙江上下,一应官员,无论品级,皆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索额图,你既在府中思过,正好静下心来,想想为何你举荐的‘干吏’,会留下如此一个需要太子亲自去收拾的烂摊子。”
这话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索额图心上。他浑身一凛,深深低下头:“臣……谨遵圣谕。”
“都跪安吧。”
“臣等告退。”众大臣心思各异地躬身退出。
众臣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澹宁居。索额图走在最后,背影在烛光下竟显得有些佝偻。
殿内重归寂静,唯余烛火跳跃,映照着御座上那位孤家寡人深不可测的面容。
“索额图……还不到时候……”
浙江这一局,胤祺这把刀,用得恰到好处,既砍掉了腐肉,也惊醒了藏在深处的毒蛇。
接下来,就看这条蛇,会如何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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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园的晨曦透过纱窗,穆额齐扶着闻慧的手稳步踏上青帷小轿。
帘幕垂下时,她轻轻舒了口气——今日要去寿康春永给太后请安,这是连日来唯一能让她暂时放下心事的时刻。
轿辇在寿康春永的垂花门前稳稳停下。令穆额齐微感讶异的是,今日守在门前的,竟是大太监徐臻。他一身深色袍褂,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亲自上前打起了轿帘。
“福晋万福,太后娘娘刚还念叨您呢,说新贡的龙井不错,就等着您来品鉴呢。”徐臻的声音不高,带着老人特有的慈和。
“有劳谙达迎候。”穆额齐颔首致意,心下却闪过一丝异样。徐臻身份不同寻常,平日多在殿内贴身伺候,极少在垂花门外迎人。
她扶着闻慧的手缓步往里走,徐臻落后半步跟着,像是随口闲话般低语:“五爷奉旨去巡视庄田,也有些日子了。这暑气渐盛,差事辛苦,福晋在宫里且放宽心。”
穆额齐心头一跳,面上依旧温婉:“谙达费心记挂。爷临行前也说是寻常差事,想来无碍。”她语气微顿,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倒是谙达日日在这昆明湖畔,湿气加身,更要仔细您的腰伤。”
徐臻呵呵一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四周,声音又压低了些:“福晋孝心,奴才感念。只是今儿个皇上来给太后请安前,奴才瞧着……万岁爷眉宇间凝着怒意。听御前的人露了句口风,像是为了南边……浙江那边的折子,动了大肝火。”
穆额齐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面上依旧从容:“政务繁重,皇阿玛夙夜操劳,实是辛苦。”
徐臻不再多言,只躬身引路。短短两句话,却让穆额齐的心骤然揪紧。
一进春晖堂,茶香扑面。太后正靠在临窗的炕上,见她进来,眉眼间露出真切的笑意,朝她招手:“快过来坐。今儿个新到的龙井,哀家尝着倒好,你也品品。”
穆额齐恭敬地行了礼,这才在炕沿轻轻坐下。宫女奉上茶盏,她双手接过,轻嗅茶香,浅尝一口,温声道:“皇玛嬷这里的茶总是最好的。这龙井香气清幽,回甘悠长,确是上品。”
她见炕几上药碗还满着,便柔声道:“皇玛嬷,药快凉了,孙媳伺候您用药可好?”
太后摆摆手,带着几分长辈的任性:“且放着,这药苦得很,待会儿再用。”
穆额齐却不退让,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温声道:“皇玛嬷,良药苦口。五爷离京前还特意嘱咐孙媳,定要看着您按时服药。若是知道您不肯喝药,他在外办差也要悬着心。”
这话说得巧妙,既搬出了胤祺,又透着关切。太后闻言,嗔怪地看她一眼:“你们小夫妻俩,倒是一个鼻孔出气。”话虽如此,还是接过了药碗。
这时,徐臻适时上前,笑着打圆场:“太后娘娘,五福晋这是孝顺。老奴听说,五爷在江南办差很是得力,皇上昨儿个还夸呢。”
太后缓缓饮尽汤药,将空碗递给穆额齐,若有所思:“老五是个稳妥的孩子。只是江南事务繁杂,难免要多费些心神。”
穆额齐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细心递上清水和蜜饯,温顺应道:“皇玛嬷说的是。爷常说,能为皇阿玛分忧是本分,再难的事也要尽力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