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外锣鼓喧天,穆额齐摊开掌心,那块芝麻糖甜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掰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剩下的小心地用帕子包好,收进贴身荷包。
内务府总管奉迎:“起轿。”
彩轿到了福晋府邸大门便停住了,领头的侍卫跪呈桦木弓和无簇箭:“请贝勒爷行三射礼,箭破凶煞,护舆归府。”
胤祺坐在马上,向福晋所乘轿舆射三箭,连射天、地、轿门,驱凶避祟。箭箭精准,穆额齐坐在里面也吓一跳,这个环节她之前也不知道。
礼毕:“请新人升舆。”
护军开道,灯笼火炬随行,至贝勒府。
穆额齐被命妇虚扶着,下了轿,跨过专门放置的马鞍,全福嬷嬷唱:“妇自跨鞍,履不沾木,家业兴安。”
到了正殿,礼部赞礼郎高呼:“就位——跪。”
穆额齐被两位全福太太扶着,叮嘱先跪左膝,等她双膝跪在龙凤纹拜垫上,胤祺才接过拈香三柱,二人一跪天地,二跪祖宗,三跪君父(面朝乾清宫方位),都是庄严的三跪九叩大礼。
“新人交拜”。
穆额齐的视线被红盖头遮挡,只能看见自己的绣鞋,在全福夫人的引导下转了个身子深揖到底,透过盖头底下晃动的流苏,隐约看见对面人骨节分明的手。
“礼成!送入洞房。”
鼓乐声再次进入高潮。
进入洞房已经是申时了,终于能坐在床上歇一会了。
“请贝勒爷揭盖头。”
胤祺接过金秤杆,自下而上挑起了盖头。
如火的盖头下,是双灵动如秋水澄澈的眼眸,面上带着笑意,在鲜艳的嫁衣衬托下显得有几分温暖来。
胤祺的手不自觉摩挲着秤杆,在全福嬷嬷的提示下,落座在穆额齐的左边。
内务府女官奉上半匏瓜杯,穆额齐自觉地慢胤祺一步拿起,二人各饮半杯后再交杯饮尽。
全福嬷嬷唱:“合卺礼成,瓜瓞绵绵。”
又在穆额齐吃过献的上子孙饽饽后问:“生不生?”
穆额齐说出今日她唯一需要开口的台词:“生。”
胤祺招待完宾客,洗漱完进了寝间,喜床上的福晋已经卸下头上的珠冠钗环,披散着的头发带着一丝水汽,犹如清新的昙花花苞,颤巍巍、一瓣瓣还未绽开,清新的花瓣在灯光下莹莹润润。
大红的寢衣上绣着一簇簇盛开的牡丹,鲜嫩的花瓣摇曳在腰间,暗纹折射出的光芒温和,像春雨后还未散尽的淡雅雾气,一缕缕缠在她的细腰上,烛光下织出暗香浮动的迷离。
穆额齐见五阿哥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抬头直直地望向他。
他骨相清俊,肩膀宽阔,身量修长,通身带着一股子皇室子弟的贵矜,狭长的丹凤眼明亮清正,高挺的鼻梁贵气十足,往那一站便自带风流。
胤祺顿了顿,在不远处的八仙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解酒茶。
八仙桌附近的烛光最盛,照亮了他左边额头处那一块拇指大小的疤痕。
她不由得想起去年大军征战葛尔丹出城时,她也是前排围观的看客,当时就觉得他好看。
那时是骑于马上的翩翩少年郎,如今这道疤倒是增添了几分的男子气概,玉面生瘢尤俊骨,不掩肝胆照昆仑。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烛影摇曳,胤祺低笑出声:“不掩肝胆照昆仑,”这话透出股真性情,不像是那些矫揉造作的闺秀能说出的话,他这个福晋倒是个胆子大的,“福晋这话比大婚典仪上的三百六十台嫁妆还重,工部员外郎府上的诗书教养……倒是与别家不同。”
“贝勒爷言重了。”
“这疤,连皇阿玛都只夸一句心性甚善,避而不谈,你倒是敢当着爷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