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闲话,手边的茶汤续了又续,松子壳堆成一座小山丘。
四福晋忽然想起什么:“听说大嫂又有了,这个年要在宫里祭拜守岁,怕是辛苦得很。”
穆额齐点头:“我前日遇见她,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倒是太子妃,打理宫务却是一把好手,将年终各项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
四福晋顿了顿,压低声音:“太子妃最近估计也不得闲,听说佟佳贵妃这些日子整顿宫务,连太子爷那边的用度都查了。”
穆额齐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汤在杯中漾开细细的涟漪。她将茶盏轻轻推过去,语气依然温和:“尝尝这新到的六安瓜片,最是清热去火。”
四福晋接过茶盏,会意一笑:“果然好茶。我们爷昨日还在说呢,开春后想约五弟去西山赏梅采茶。”
“何必等开春呢,四哥这几日若是得空,不妨常来坐坐,我们爷总念叨着要和他手谈一局呢。”
窗外天色渐暗,四福晋起身告辞。穆额齐亲自将她送到二门,又让丫鬟包了好些点心吃食。
四福晋系好斗篷,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我那儿新得了些上好的银霜炭,回头让人送些来。这冬天里就数它最耐烧,烟气也小,最适合放进手炉里了。”回头调侃道,“再捎些新得的醋海生波话本子给你解解闷。”
穆额齐浅笑站在阶前,望着四福晋的轿辇远去。怀里的汤圆轻轻动了动,她低头看着那团雪白的小东西,忽然想起四福晋方才那番意味深长的话,不由轻笑出声。
胤祺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外头雪落的簌簌轻响——太安静了。他目光扫过角落那个空空如也的软垫,眉头微蹙。
“常顺。”
“奴才在。”常顺应声而入。
“四福晋还没走?”胤祺状似随意地问道,指尖在案几上轻叩。
常顺垂首回道:“四福晋午膳前就回府了。”
胤祺动作一顿。所以那团雪白的小东西,自清晨被抱去正院后,就再没回来。他忽然起身,墨色袍角在烛光下划开一道利落的弧度。
“去正院。”
还未进院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清脆的笑声。胤祺放缓脚步,只见穆额齐正蹲在梅树下,举着个五彩绣球逗弄汤圆。小雪团欢快地扑跳着,毛茸茸的尾巴摇成一朵花,最后干脆滚进她怀里,亲昵地舔着她的指尖。
“诶,别舔啊,我手脏着呢。”她柔声笑着,任由汤圆钻进她的袖口。
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比怀中的雪团还要柔软三分。
胤祺立在月洞门下,忽然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他轻咳一声,打断了院中嬉戏的一人一犬的亲昵互动。
“爷?”穆额齐抬起头,颊边还带着未散的红晕,“您怎么来了?”
汤圆从他脚边窜过,围着他绕了一圈,又跑回穆额齐裙边打转。
胤祺的目光在那团雪白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来看看汤圆。”
这五个字说得平淡,却让常顺默默垂首,前院到正院,足足隔了三进院子,汤圆在书房的时候怎么没见主子爱之加诸膝。
胤祺的目光在汤圆身上停留一瞬,淡淡道:“这小东西今日没闹你?”
穆额齐抿唇一笑:“它乖得很。”说着状似无意地提起,“四福晋今日来说,四哥想约你开春后去西山赏梅。还说……”
她故意顿了顿,抬眼看他,“还推荐了一本话本子,叫什么《十八夜话》,说里头的书生连夫人养猫都要吃味,特地带去书房教猫认字,真是有趣。”
胤祺呼吸微微一顿,面上一派淡然:“闲书误人,少看些为好。”
但耳根那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却没能逃过穆额齐的眼睛。她低头继续穿针引线,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夜深人静时,胤祺看着身旁熟睡的穆额齐,又瞥了眼睡在脚踏上的汤圆,终是轻手轻脚地起身,将那只睡得四脚朝天的小狗连篮子一并挪到了外间。
净完手回到榻上时,穆额齐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靠近热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胤祺满足地搂紧,没过几息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