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袁袁带着素素去婆婆森吉德玛家。叶贻方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她想着多带孙女过去陪陪老人。

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谈笑声，夹杂着熟悉的吴侬软语和普通话。袁袁有些意外，婆婆今天有客人？

她抱着素素走进客厅，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森吉德玛、另一位气质雍容、与Emily有几分神似的中年女士（袁袁立刻猜到是Emily的母亲）、Emily本人，以及小姑子叶立方，正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精致的茶点和几套骨瓷杯，显然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女士茶话会。气氛看起来轻松融洽。

看到袁袁进来，谈笑声稍微停顿了一下。

“妈，立方姐。”袁袁连忙打招呼，又看向另外两位客人，礼貌地点头示意。

“袁袁来了。”森吉德玛语气还算平和，但那份热络显然比刚才淡了一些，“快过来坐。素素，来，给奶奶看看。”她主要是冲着孙女去的。

叶立方笑着起身接过素素：“哎呀，我们小宝贝来了！”

Emily的母亲打量着袁袁，目光带着礼貌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微笑着点了点头。Emily则显得很自然，对袁袁笑了笑：“袁袁，好久不见。”她的态度无可挑剔，仿佛之前医院那晚的失态和尴尬从未发生。

袁袁在空出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感觉有些格格不入。她注意到婆婆和Emily母亲之间的互动极其熟稔自然，Emily和叶立方也显然很亲近，聊着最近某场拍卖会和一场即将开幕的私人画展，那是袁袁完全陌生的领域。

森吉德玛一边逗着素素，一边很自然地对Emily母亲说：“上次我们去苏州听评弹，那家茶馆的碧螺春真是赞，下次等德馨（叶父）回来，我们一起去。”

“好呀，叫上立方和Mily一起。”Emily母亲笑着应和，又对叶立方说，“立方，你上次推荐的那家做旗袍的老师傅，手艺确实好，Mily那件改得特别合身。”

叶立方笑道：“阿姨您喜欢就好，下次我带您去看看新到的料子。”

她们聊得热络，形成了一个自然而紧密的小圈子。袁袁坐在一旁，像个误入的观众，完全插不进话。她只能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地笑笑，给素素喂点水。

她渐渐听明白了，婆婆森吉德玛和Emily的母亲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关系极铁。她们经常一起约着听戏、逛展、短途旅行。叶立方和Emily年纪相仿，家世背景、兴趣爱好、消费层次都高度重合，自然也是这个小团体的核心成员。她们一起逛街、做SPA、分享时尚资讯、讨论圈内八卦，是真正的“姐妹淘”。

而自己呢？袁袁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她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的母亲是温柔贤惠的家庭主妇，关心的是菜价和养生；她的朋友是小城姑娘和像小白这样的同学。她不懂拍卖行的门道，分不清旗袍料子的好坏，甚至没怎么听过评弹。

这个由世交情谊、相似背景和共同生活方式构筑起来的圈子，坚固而排外。她虽然是叶贻方法律上的妻子，是素素的母亲，但在某种程度上，她始终是那个“外人”，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属于森吉德玛、Emily母女和叶立方的“老友记”。

她们或许会因为叶贻方和素素而接受她的存在，给予表面的礼貌，但那种经年累月形成的默契和亲密，是她无法企及，也无法打破的。

这次看似偶然的碰面，像一盆冷水，让袁袁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她和叶家之间的、那堵无形的阶级和文化壁垒。它不声不响，却无处不在。

素素在奶奶和姑姑怀里玩得很开心，咯咯地笑。袁袁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心里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希望女儿能享受家族的宠爱，却又隐隐担忧，女儿未来是否会也因为母亲的“不同”，而感受到某种微妙的隔阂？

茶话会结束后，袁袁带着素素告辞。森吉德玛客气地留饭，但袁袁以素素要午睡为由婉拒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午后的阳光很好，袁袁的心里却有些发凉。她终于明白，有些战争，不是靠努力或者拥有一个孩子就能赢的。有些圈子，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难以真正进入。而她能做的，似乎只有在自己的轨道上，努力走下去，为素素，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