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光笼罩着餐桌，几道家常菜散发着热气。素素坐在专用的高脚椅上，挥舞着小勺子，咿咿呀呀，是餐桌上最欢乐的音符。

袁袁有些紧张地摆好最后一道菜。这是她第一次邀请Emily来家里吃饭，这个决定带着一点冒险，一点试探，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微妙心理。

门铃响起。袁袁去开门，Emily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盒精致的玩具和一束淡雅的鲜花。她穿着休闲的针织衫和长裤，比平时职场上的锐利多了几分柔和，但那份从容气度依旧。

“Emily姐，快请进。” “打扰了。”Emily微笑着递上礼物，目光自然地扫过温馨的客厅，最后落在闻声从书房走出来的叶贻方身上。

空气有极其短暂的凝滞。

叶贻方看到Emily，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恢复惯常的平静，点了点头：“来了。”

“嗯。”Emily的笑容未变，只是眼神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比礼貌所需略长了零点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普通朋友。

“素素，看谁来了？是Emily阿姨哦。”袁袁试图活跃气氛。

素素看到新来的、漂亮的阿姨，兴奋地手舞足蹈，一点也不认生。Emily很自然地走过去，弯下腰，用温柔的语气逗她：“素素你好呀，还记得阿姨吗？”她带来的玩具立刻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

晚餐开始。气氛表面和谐，底下却暗流涌动。

袁袁努力找着话题，询问Emily工作上的事，分享带素素的趣事。Emily应答得体，语气温和，甚至会适时地抛出几个问题，让对话不至于冷场。她夸奖袁袁的手艺，举止无可挑剔。

但袁袁敏锐地察觉到，Emily的目光几乎从不主动投向叶贻方。即使偶尔不可避免的视线交汇，她也只是飞快地、礼貌地一掠而过，像触碰了什么烫的东西迅速移开。她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袁袁和素素身上。

而叶贻方，则比平时更加沉默。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专注地给素素喂饭，擦拭她弄脏的小手和小脸，动作细致耐心，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他很少加入谈话，只有当袁袁直接问他什么，或者Emily偶尔（极其罕见地）对某个关于素素的问题发表看法时，他才会简短地应一两声，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他也没有看Emily。他的视线要么落在素素身上，要么落在餐盘上，偶尔抬起，也是看向袁袁，或者虚空中的某一点。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餐桌，却像隔着一整个无声的、旁人无法介入的过去。

素素成了打破微妙气氛的关键。她似乎格外喜欢Emily，吃完饭后闹着要她抱。Emily笑着将她接过来，抱在怀里，动作有些生疏却足够小心。素素用小手指好奇地摸着她项链上的吊坠，嘴里发出含糊的音节。

Emily低着头，看着怀里这个柔软的小生命，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难以察觉的柔软。这是叶贻方的孩子。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如果当年……会不会……

她迅速收敛了情绪，抬起头，依旧是得体的微笑，对袁袁说：“她真可爱，很像贻方。”

这句话说得自然无比，却让餐桌上的空气又安静了一秒。袁袁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叶贻方则像是没听见，起身去给素素倒水。

晚餐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紧绷的气氛中结束。Emily没有多留，礼貌地称赞了晚餐，再次逗了逗素素，便起身告辞。

袁袁送她到门口。电梯门合上前，Emily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叶贻方正抱着素素，站在客厅暖光的光晕里，侧脸线条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却又那么遥远。

电梯下行。Emily靠在轿厢壁上，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松弛下来，脸上那份完美的从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一抹清晰的疲惫和……落寞。

她一直以来表现得冷静、理智、早已翻篇。只有她自己知道，踏进那个充满他生活气息的空间，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构成那样一幅完整的家庭图景，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来维持平静。

有些伤口，看似愈合，只是被深深埋藏。一经触碰，依旧会闷闷地疼。

她无法翻篇。那不是因为她还想得到什么，而是因为那样深刻地共同塑造过彼此青春岁月的人，永远不可能真正沦为陌路。他成了她生命底色里一道无法抹去的印痕，安静地待在某个角落，平时不会想起，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提醒她那段时光的存在。

而屋内，袁袁关上门，回到客厅。

叶贻方还在轻轻拍着快要睡着的素素，没有说话。

袁袁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Emily带来的那份无声的、关于过去的重量。袁袁更加确信，Emily没有放下。而叶贻方今晚异常的表现，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前女友”来访那么简单。

那份七年感情的余烬，似乎依旧有着温度，无声地灼烫着此刻的平静。袁袁心中那份关于“能否绑住他”的不安，再次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