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起了水雾,如同蜘蛛的网一般,将山林围的密不透风。
“你杀人了。”
说话的人用的是陈述,裴鹤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然后如木偶般缓慢回头,血水还粘在他的眼尾,看向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你要杀了我替天行道?”
“不是。”
女人带着幂笠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应该是一个冷漠的女人。好像是冲破干涸土地的清泓,裴鹤沸腾的心几乎是瞬间平静下来,手上的血水顺着他的手指落在泥土中消失。
这些血或许是他的,也或许是别人的。
“可你要杀我。”裴鹤的目光落在那把泛着银光的剑上,他认得这把剑,所以也认出了剑的主人。
是剑尊啊,可剑尊为什么要杀他,他不过是李家一个杀了人的仆从,何至剑尊亲自动手?
其实春雨落在身上没有什么感觉,但裴鹤并不觉得这是一场润物无声的细雨,反倒是沉闷透了,那密匝匝的雨就像是千万根银针扎在他的心脏上。
温萤没有回答裴鹤,只是抽出了手中的剑。
裴鹤想逃,可磅礴的威压压的他喘不过气,跌倒在地,狼狈的匍匐在泥水当中。
剑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裴鹤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在抽搐,他不想死,可喉咙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红才惊觉原来剑已经划破了他的脖子。
眼前分明是个仙子般的人……
又是一剑落下,这一剑彻底了却裴鹤的生息。
“我只是和你一样,想找一条……活路。”
风恰到好处的掀开白纱,滚烫的鲜血喷溅到温萤脸上时,她便知道,轮回再次开始了。
就像是蓄意捉弄一般,荒唐,又心存不甘。温萤看着血泊中那人不肯移开的目光,最后只有一声沉重的叹息,以及说不出口的抱歉。
从小到大温萤听过最多的话就是她承天命而生,天生神骨,成神于她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可她没有成神——反倒是被困在了一场名为裴鹤的轮回之中。
梨香渐渐替代血腥,仅仅是闭眼片刻,眼前的景象便如一副被拉开的画一般展开。
风夹着凉意滑过她的颈项,扶起两鬓墨发。
温萤嘴角的弧度仿佛勾着暴风雨前夕的宁静,悠哉拾起面前棋盘中的一粒黑子端详。
这一次轮回开始的时间线比上一次要更晚一些。每一次重新轮回的时间都不同,或许她会回到襁褓之中,或许她会回到裴鹤尚在珉溪行乞的雨夜。
她亲手杀死了裴鹤,可转瞬间轮回的风便吹到了白玉京的春天——又将她送回名为裴鹤的牢笼。
裴鹤两字就像是一场无法脱离的诅咒,被烙印在她的骨血之中。
她与裴鹤之间就像是世间最为决绝的歌赋,纠缠不清,怨怼自凄。
茶水忽然泛起湖水般的涟漪,温萤看向天地相接之处,将茶水倒在窗外,顷刻间化作寒冰,落地便开始延伸直到形成一方完整的法阵。
同一刻,风突然变得躁动,天色如墨染一般,点点晕开,雨声由远及近,好似千军万马。
猩红的闪电,像是要将天空撕裂出一条口子。
可温萤偏偏心静的不能再静了。
起风了。
一双春辰色的眸子冰冷注视着眼前的棋局,雷声唤醒了沉寂已久的记忆,朝门外看去,风夹着梨花扑面而来,掀起她的鬓发,裙角。
今日正是裴鹤铸就诡道那日。
一阵痒意滑过指根,温萤低头便见一根红线顺着她的食指指根生出,然后不断延长……不见尽头。
天命姻缘,因果纠缠,不死不休。
她本就不是绝情之人,只是她不需要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姻缘。
就算裴鹤是她的天命姻缘又如何。
雨势越来越大,密密麻麻,很快便起了水雾。
渐渐的,温萤除了雨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她死死盯着远处时隐时现的闪电。
她在闪电之后看见了一只血瞳,血瞳也看见了她。
血瞳死死盯着温萤,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有所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