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朝会。
百官垂首肃立。
停朝三日过去,元修重新戴上了十二旒通天冠,冠冕之下,眼窝深陷,颧骨凸起。
元修猛地站起身,冕旒珠串激烈晃动,撞击声清脆,搅动着殿内令人窒息的空气。
元修一把抽出腰间长剑,一步跨出,对着空气狠狠劈下!
群臣骇然,离得稍近的几名大臣踉跄着后退,推挤着后面的人,殿中一阵低低的惊呼和杂乱的脚步挪动声。
元修根本不在乎。他双眼赤红,剑锋横扫!状若疯魔,长剑在手,竟踉跄着冲下御阶!目标直指大殿百官班首那个岿然不动的高大身影——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大行台,雍州刺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宇文泰!
宇文泰如同一尊雕像,纹丝未动,双眼毫无波澜。
“陛下!”一声凄厉的哭喊近乎破音,谏议大夫宋球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重重跪倒在元修与宇文泰之间,双手死死抱住元修执剑的右臂,涕泪横流,“陛下!此乃朝堂!万万不可啊!”
更多大臣反应过来,纷纷跪倒,一时间大殿内伏倒一片,哀恳劝阻之声交织成片,如同沉闷的潮水。
元修的剑徒然垂下。
宇文泰依旧沉默。
……
元修踉踉跄跄地走回御案,伸手竟又探出一把弓箭!
一支雕翎羽箭被他抽出,搭弓、开弓,动作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弓弦震鸣!利箭离弦!
宇文泰依旧纹丝不动!
“噗嗤!”
雕翎羽箭擦着宇文泰疾射而过!最终狠狠钉入他身后的蟠龙柱之上!箭羽兀自剧烈颤动,发出嗡嗡的余响!
整个太极殿,死寂一片。
宇文泰看向元修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元修持弓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那钉入蟠龙柱犹自震颤的箭羽,再看看宇文泰,猛地将手中的劲弓狠狠掼在地上!
“退朝!”元修嘶吼着,声音带着歇斯底里。
元修猛然转身,踉跄着冲出太极殿。
……
535年2月3日(永熙三年闰十二月十五日),长安城西,逍遥园。
积雪覆盖着亭台楼阁,枯枝败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园林深处人工开凿的凝碧池,池面早已结了厚实的冰,光滑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枝桠,一片萧索死寂。
马场北侧的空地上,积雪被刻意清扫出一片,摆放着几张铺着厚厚锦垫的坐榻,燃着几个巨大的铜炭盆。
元修坐在主位上,身上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依旧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裘袍边缘光滑的皮毛,目光扫过场中寥寥数名被召来的宗室和重臣。
宇文泰坐在稍远的侧位,沉默地烤着火,似乎这些天朝堂上元修亲自表演的那一幕幕荒诞的挥剑、射箭、捶桌之事从未发生。
元修的目光在宇文泰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他下首的南阳王元宝炬身上。
元宝炬是元修的族兄,为人沉稳谨慎,此刻正襟危坐,感受到皇帝冰冷的目光,心头不由得一紧。
“宝炬,”元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安静,似乎透露出浓浓的“兴致”,“听闻波斯新贡了一匹宝马?牵出来,让朕瞧瞧。”
内侍应声而去。不多时,两名身材魁梧、穿着异域服饰的昆仑奴,小心翼翼地牵着一匹骏马走进了这片空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波斯骝马,万里挑一的神骏。好马!”元修击案赞道。
饶是在场多是见过世面的显贵,也不禁为这匹马的神骏所慑!
紫骝马通体呈现葡萄酒般的紫红骝色,皮毛在冬日淡薄的光线下,竟流淌着一种近乎金属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