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身子不适,告假。”我隔着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任何人不得打扰,早膳也不必送了。”
“是,公子。”忠伯的声音带着担忧,但并未多问。他是府里的老人,也是少数几个真心待我、口风极严的。
听着忠伯的脚步声远去,我才长长吁了口气,后背又是一层冷汗。看向地上的人,他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比昨夜好了一丝丝?按住伤口处的布帛,渗血似乎也少了些。那老山参和白药,终究是起了作用。
我小心翼翼地换了一次药,动作比昨夜熟练了些,但指尖仍止不住地颤抖。看着他毫无知觉地承受着这一切,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愧疚?为他承受的痛苦?还是为自己这近乎施舍的救助?
近午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人声、脚步声、兵甲碰撞的铿锵声!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搜!仔细搜!每一处院落都不能放过!那贼子受了重伤,跑不远!”一个粗粝的声音在院外不远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
是官军!他们搜进来了!
恐慌瞬间攫住了我全身。我猛地站起,冲到门边,死死抵住房门,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住外面的兵戈。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地上的男人。若他被发现……不,若他被发现藏身于此,那我……谢氏……后果不堪设想!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停在了听雪轩的院门外!
“开门!奉刺史府军令,搜查叛军余孽!”粗暴的拍门声响起,如同催命的鼓点。
忠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恭敬:“军爷息怒!此乃我家静渊公子清修之所,公子昨夜染了风寒,此刻正歇息,实在不便……”
“少废话!管他什么公子!上头严令,格杀勿论!开门!”兵士的声音更加不耐,甚至听到了刀鞘撞击门板的声音。
忠伯似乎在苦苦哀求周旋。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我看着地上昏迷的男人,又看向紧闭的房门。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把他交出去?保全自己和家族?不……我不想就这样……
就在我几乎要被恐惧撕裂时,院墙外似乎传来另一队人马的呼喝,像是在更远处有所发现。
“头儿!西跨院那边有血迹!” “追!”
听雪轩门外的脚步声和喝骂声迅速远去,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危机暂时解除。
我脱力般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碎肋骨。
十月廿六暮
整整一日,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忠伯终究是起了疑心。傍晚送清淡的粥食进来时,他看到了我换下、还未来得及处理的染血中衣,也看到了我手腕上清晰的淤青。老仆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满是惊骇。
“公子!您这是……”他压低声音。
“忠伯,”我抓住他枯瘦的手,直视着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恳求,“什么都别问。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就当……就当是救我一命。”
忠伯看着我,又看看内室紧闭的门帘(我借口风寒怕风,放下了帘子隔绝视线),老泪纵横。他嘴唇哆嗦着:“老奴……明白了。老奴这条命是夫人和公子给的……公子放心。”
他默默收走了染血的衣物,又悄无声息地送来更多干净的布帛和温水。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压在了我心头上。
夜幕再次降临。
炭盆添了新炭,室内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我坐在他身边的地上,借着烛光(用屏风小心遮挡住),观察他的情况。
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我尝试着用小勺给他喂些参汤。昏迷中,他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些。
就在我准备放下碗勺时,他浓密的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眼皮缓缓掀开。
那双眼睛……再次睁开了!
没有了昨夜雨夜中的狠厉与燃烧的火光,也没有了昏迷时的混沌与脆弱。此刻,他的眼神如同初融的春雪,带着清澈的凉意和刚刚苏醒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锐利无比的审视。他就那样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
烛火在他瞳孔中跳跃,映出我苍白而疲惫的脸。
四目相对,空气再次凝固。
这一次,没有风雨,没有兵戈,只有屏风后一方暖融而逼仄的空间,和一个清醒的、充满未知的……他。
我端着参汤的手,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