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羽嫦来到江城后没有先去陆府,而是住进了江城最大的宏来客栈。
这会儿正是晌午,客栈里来来往往不少客人,季羽嫦一身烟紫色留仙裙发髻高挽,环佩作响,一双丹凤眼睨着人,就差没把快来招待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原本还站在柜台后面记账的伙计见这架势哪里还不知道来了个难伺候的大主顾。手中本子一撂就迎了上去。
果不其然,还没走近两步就被季羽嫦身边的丫鬟拦住。
要不说宏来客栈是江城最大的客栈呢,伙计见状赔笑道,”这位小姐可是住店,楼上还有几间上好的厢房......”
伙计话还没有说完,主子旁边的丫鬟就斥道,“哪来那么多废话,没看见我家小姐累着吗,一间上房。”
两盏茶后,宏来客栈的上等厢房里,
鸣翠摇着扇子问自家小姐:“小姐,咱们都到江城了,为什么不直接去陆府还要在这客栈里住着,而且还是这么贵的......"
鸣翠想到方才掏出去的白花花的银子就一阵心疼,这回来江城,虽然老爷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都当了给小姐当盘缠,可除了偌大的宅子,季家本就没有什么能当的了。“
季羽嫦听了嗤笑一声,“你懂什么,如果直接去陆家不是显得我这个表小姐是上赶着去投奔的?先前不是让人去陆家传消息了吗,看着吧,要不了多久表姑就得差人来请我们上府。”
其实季父也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孤身前往江城投奔自己的妹妹,但是没有办法,追债的人都追到家里来了,季羽嫦又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标致,季家一时失势原本那些攀不上季家门槛的人纷纷动了心思,光是半夜偷偷翻墙的一晚上就能抓到三个。
这一来二去,季父就把注意打到了远嫁他乡的妹妹身上。
毕竟还是消息滞涩,季父趁着自己因为赌博而将丰厚家底败了个一干二净的丑事还没有错传到妹妹耳朵里,让季羽嫦先带着人去江城,看着能不能多少补贴一点季家,好歹把欠外面的账先还了,至于早已赤字无法转手的几家铺子,就只能再从长计议了。
而季羽嫦在出发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作为一个表小姐从陆家能捞到的油水还是有限,如果能彻底融入陆家......
季羽嫦儿时曾在陆家住过一段日子,对自己的姑姑和姑父还是有些印象的,当然还有自己的两个表哥。
这些年季羽嫦偶尔也听说过这两个哥哥的近况,陆时亭早早就娶了夫人,听说是陆夫人给他相看的,是个书香门第的姑娘,第二年又纳了个妾。
至于她的另一个小表哥......
听说成了个病秧子,成天靠药续命,听说两年前差点命悬一线,是陆老夫人寻到了名医才从阎王爷那捡了一条命回来。
季羽嫦有些惋惜,毕竟在这两个表哥里,她还是更属意陆时雨一些。
季羽嫦被接到陆府上的时候陆时雨正在听宋慈背诗,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宋慈捧着一本词帖,这是他上午练字用的。
陆时雨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优哉游哉晒太阳,春天的太阳暖洋洋的,晒得他直打瞌睡,但旁边还有一个小家伙在背书,他只好眯着眼睛佯装在听。
等宋慈把早上用来练字的几首诗都背完时,陆时雨已经悄无声息的睡着了。
“时雨哥?”
宋慈捏着词帖凑到陆时雨身边,近在咫尺的人已经闭上了双眼,面色缓和,春风带起发丝扫过他温和的眉眼,让宋慈的心也软了一角。
这两年陆时雨虽然没再生过什么大病,但也没再见好转,药还是和以前一样喝,只是不再动不动就咳血昏迷,顶多就是嗜睡。
大夫说是身体亏损太多,一时半会养不回来,哪怕吃再多的名贵补品也不见效。
宋慈不懂药理,只是看着陆时雨天天喝药,身上像在药罐子里闷出来似的,凑近了便能闻到一股药味。
立夏姐姐不喜欢这个味道,成天给少爷的衣裳熏香,可是每晚同床而眠时,那一股药香味还是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久而久之宋慈都已经习惯了。
虽说春日的太阳已经带着暖意,但陆时雨的身体经不起一点疏忽,宋慈见陆时雨确实睡着了便去屋内拿了张毯子来给他盖上。
初春姐和采买的人出去了,立夏姐姐这个时候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和小姐妹说小话呢——叫宋慈撞见过几次便见怪不怪了。
偌大的内院里就他们两个人,宋慈坐在陆时雨旁边的矮凳上看书,一时间岁月静好。
宋慈从认字开始到现在才短短两年的时间,要是比较深奥的书还是看不太懂,没事的时候就看陆时雨给他选的一些游记,陆时雨认为这既能长见识又能锻炼他的阅读能力。
宋慈手上拿的就是一本记录地方水经的游记,读到不懂处他下意识想要去问陆时雨,却在抬头的瞬间想到陆时雨正在睡觉,于是便随手在陆时雨的躺椅上捞了一片落叶夹在书里,想要等陆时雨醒了再向他请教。
只是这枚边缘泛黄的落叶还没有被好好夹在书页里,宋慈就听见院子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花厅里,陆夫人拉着远道而来的侄女关心道:“羽嫦,你爹近来可好,怎么都许久不给我写信了,这次你来也是,也不让我们早些知道,姑姑也好派人去接你,哪里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对于自己这个侄女陆夫人还是很关心的,季羽嫦的母亲去世的早,季羽嫦小时候有好些时候都是养在陆家的。
“是羽嫦的错,我和爹也只是不想麻烦姑姑。”
陆羽嫦拉着袖子佯装拭泪,“只是没想到会半路遇上劫匪,爹爹派来护送我的家仆为了救我和鸣翠都死了,是羽嫦没用,连盘缠也被他们哄抢一空......幸好我和鸣翠拼死逃了出来,不然羽嫦到死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娘......”
在酒楼时陆羽嫦就已经和鸣翠对好了口条,站在一旁扶着陆时雨的鸣翠见自家小姐开始哭连忙劝道:“小姐别哭了,许是夫人在天庇佑,才让我们能从那些悍匪手中逃出来,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夫人见状也连忙安慰“鸣翠说的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着就想到自己的小儿子,不由叹了一口气,“你看你时雨哥哥,当年病的那么重,现在不是也能吃能睡了,只要熬过来就没事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们这些孩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往前看。”
陆羽嫦听到那个名字心中一喜,面上不显只是一双含泪的眸子望着陆夫人,“二表哥的身子好转了吗?”
陆夫人点头,“他身子比前些年好多了,只是还算不上康健,但也没再像之前一样总让人提心吊胆了。”
陆羽嫦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一张带雨的芙蓉面浮上些笑意,“说来好久没见过二表哥了。”
陆夫人笑道:“这有什么,你先安顿下来,晚上家宴我让人把你二表哥叫来,最近天气好连带着他也精神许多,趁这机会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