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临渊冷不丁看了他一眼,他忽地放松了,眉眼间流转着一成不变的平静,缓缓靠在椅背上,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的眼睛会说话。
坐在被告席无助地看着陈临渊的李冰也是这样想的。
陈临渊垂下眼皮,密密麻麻缠在一起的思绪被捋成一条直线,他按开话筒,再抬眸时眼神凌厉,沉声道:
“我的当事人是在多次遭受死亡威胁、被迫前往厕所的情况下才携带刀具,目的是自我保护而非挑衅。最高法指导案例明确:长期遭受霸凌的未成年人,在面临多人围殴时,携带工具不影响防卫意图的认定。”
他神情严肃,目光如炬,继续说道:
“在1对15的实力悬殊下,一名14岁少年面对持续殴打和勒颈,生命已面临现实危险。折叠刀仅是随手可得的工具,且反击行为仅限于对方实施侵害的瞬间,未追击或扩大伤害。法院已强调:判断是否过当需考虑‘双方力量对比’和‘手段节制性’,本案中被告人的行为完全合理。”
两个问题回应的干净利落,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钟天飞坐在旁听席双拳紧握跟着揪心,听完后都想不顾法庭纪律大喊一声“爽”!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法官席后方那巨大的、雕刻着的国徽之上,它肃穆地悬挂在那里,是这一切程序、争斗与最终裁决的无声见证和最高象征。
“被告人李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冰转头看了看陈临渊,后者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决定命运的倒数第二步棋子落回了他自己手里。
他清了清嗓子,克制住慌张说道:
“我没有想要攻击他们,我只是害怕。”
怕死,又怕死不了,十五个人的围殴,初中生下手没轻没重,一拳打偏了,就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而李冰的家庭状况是负担不起的。
“闭庭。”
法槌重重一落,沉闷的响声在法庭回荡,如同法律的威严渗进每个人的心里。
多数刑事案件不会在当庭宣判结果,三个月内会将裁判书寄到律所和检察院。
陈临渊如释重负一屁股做到椅子上,脑袋无力地往椅背上靠,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像是条在岸上挣扎无果后濒死的鱼。
钟天飞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的下来,一把抓住陈临渊的左手大力晃着。
陈临渊登时就被疼清醒,右手钳住钟天飞的手往下扒拉。
“别动!”
“噢噢噢!不好意思!错了错了!”
钟天飞悻悻地松开他,还贴心地给大功臣理了理袖子。
陈临渊下意识一插裤兜,右手摸到张纸条,他往墙边靠了靠偷摸一看,纸条上字迹清秀,写着:“要带妈妈过上好日子”。
他连忙放了回去,朝从远处走来的时亦微微一笑。
“时亦绝对是单亲家庭。”
陈临渊在心里默默肯定道。
只是想不到他这样优秀的人也会有不圆满的童年,他不自在地把手放到领带上轻扯了两下,神采奕奕地问道:
“你第一次看我做辩护吧?”
时亦在他面前站定,垂眼看他,面色柔和,眼中含笑,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陈临渊试探性地“耶”了一声。
对面的人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无奈说道:
“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