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刚才,他们为什么敢来?因为他们认定你年轻,孤立无援,背后没有足以震慑他们的力量。他们敬畏的不是你殷家继承人的身份,而是这个身份背后可能存在的、能轻易碾碎他们的实力。当你无法展现这种实力时,你的拒绝,你的高傲,在他们眼里,反而会成为可笑而又诱人的弱点,激发他们更进一步的贪婪。”
云染的话语,像一把冰冷而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刚才那场冲突的本质,血淋淋地呈现在殷玦面前,不容他逃避。
“他们不怕你生气,甚至乐于见到你生气。因为愤怒往往意味着无计可施。他们怕的,”云染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近乎冷酷的笑意,“是能让他们瞬间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东西。是绝对的权力,是精准的打击,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毁灭性力量。”
殷玦的心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沉下去,指尖冰凉。
他明白云染说的是事实,是这个世界残酷的运行规则。
父亲过去将他保护得太好,从未让他直接面对过如此赤裸而恶意的算计。
如今保护罩骤然消失,冰冷的现实扑面而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寒意。
“那……我该怎么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依赖。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无异于将自己放在了更低的位置,向眼前的男人寻求指导和庇护。
云染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满意的光芒,快得如同错觉。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这只高傲的雀鸟,亲自意识到笼子的必要性,甚至主动靠近笼门。
“现在你不需要考虑这些。”云染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包容力,“在你足够强大之前,这些魑魅魍魉,自然会有人替你清理干净。你只需要记住,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碰殷玦的头发,而是轻轻覆上了他放在膝上、微微攥紧的拳头。
那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坚定不容置疑的力量,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
“有我在,没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也没人能动摇属于你的任何东西。”云染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像是在做出某种郑重的承诺,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催眠和宣告,“殷家的一切,只会完完整整地属于你。你只需要,相信我,依赖我,就够了。”
他的目光太具有蛊惑性,语气太具有安抚力。
在那强大而温暖的包裹下,在那看似毫无保留的庇护承诺中,殷玦那紧绷的神经和竖起的尖刺,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地软化了下来。
是啊,他现在还能依靠谁呢?父亲不在了,那些所谓的亲戚虎视眈眈。
只有云染,这个父亲临终托付的人,这个强大到足以轻易摆平麻烦的人,这个……虽然偶尔会让他感到莫名心慌,却实实在在一次又一次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相信他,依赖他。这似乎是目前唯一,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殷玦蜷缩的手指,在云染的掌心下,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丝。
虽然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但这种默许的、不再抗拒的姿态,已经足够让云染满意。
云染知道,今天这场闹剧,收获远超预期。
它不仅让殷玦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的处境,更是成功地在他心里埋下了依赖的种子,并将自己塑造成了唯一可靠的保护神形象。
他并不急于求成。驯服一只骄傲又敏感的鸟儿,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技巧。
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今天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虽然自己还想要更多。
他适时地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个充满掌控意味的动作只是长辈自然而然的安抚。
他重新靠回沙发背,恢复了那种闲适的姿态,端起茶杯,语气轻松地换了个话题:“晚上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准备。或者,想不想出去吃?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日料,味道应该合你口味。”
殷玦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云染仿佛无事发生般的温和笑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刚才那番充满现实冷酷意味的交谈,和此刻温馨日常的询问,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看着云染,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仿佛刚才那个一针见血剖析人性之恶、言语间透着冰冷掌控力的男人只是他的错觉。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云染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承诺,尽职尽责地保护自己?
心底的疑虑和警惕,在这一刻,又被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温柔假面巧妙地安抚了下去。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低声回应:“……就在家吃吧。”
“好。”云染笑得愈发温和,“那我让厨房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阳光西斜,透过窗户,将客厅染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辉。
方才的冲突与尖锐仿佛从未发生,只剩下一种看似平和宁静的假象。
但殷玦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心中的围墙,在被现实狠狠撞击后,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而站在墙外的那个男人,正耐心地、微笑着,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