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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东眼球缓缓转动,视线始终不离她,胸膛重重起伏,叹了口气。 “你比之前,圆润了一些,气色也变好了” 像是遗憾,又像是慰藉。 他明白,女儿离开他,过得更好。 辛眠没回应他的话,只是问,“手术成功吗?” 这是普通病房不是吗?为什么他看起来一副随时就会撒手人寰的样子。 张建东还在笑,笑得很费劲,“成功。” 为他赢得清醒的这几个小时,怎么不算成功呢。 辛眠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小腿僵直得几乎要抽筋。 “眠眠,对不起” 他动了下指尖,想来拉她的手。 可她没动,他拉不到。 “这么多年,爸爸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让你对我失望。” 女儿为什么宁愿收拾东西远走高飞,春节也不回来,其中原因,他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深想,不愿意细究这个破碎的家庭是如何的摇摇欲坠。 他太失败了,结了两次婚,两任妻子,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对他没有怨言的 他总是以跑长途车忙而拒绝面对家里的琐碎杂事,即使被逼着直面,也只会粉饰太平。 这么多年,女儿对他失望,妻子对他埋怨,儿子对他无视。 一碗水端不平,辛眠一直以来都是那个被他拿来做“牺牲”的孩子。 可他心里清楚,葛秋玲有自己的委屈,张晨毅有自己的愤怒。 他们都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罢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没错 从头到尾,错的只有他。 他躺在病床上,动不了,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老去,精气神被抽干,萎靡不振,眼神涣散而迷离。 与辛眠印象中的父亲形象,相去甚远。 “你你能过来一点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辛眠倔强地抿着唇,没有开口,可脚尖却往病床边又挪了几公分。 “你妈妈留下的那套房子,我之前过户到你名下,房产证就放在骨灰堂里你妈妈后边,还有她公司给的赔偿款银行卡,也都在那里” “骨灰堂的钥匙,我放在她给你织的那顶毛线帽的夹层里” 因为他知道,即使毛线帽旧了小了用不上了,可因为是前妻留下的,辛眠不会丢掉,会一直带着,会谨慎保管着。 这两样东西,也是葛秋玲一直想要得到的。 这么多年,她旁敲侧击过许多次,明着吵架暗着提醒,可张建东始终没有松口,每次都是和稀泥糊弄过去。 前妻留下的东西,是给女儿的。 这是他心里最后的底线。 “原本想着等你大学毕业就告诉你的可是” 他说得极其缓慢,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但剩下的话却说不出来。 因为,大学毕业后,辛眠甚至连家都没回,直接就从学校收拾东西飞到安城。 辛眠站在床边,死死咬着唇,浑身颤抖。 她低下头,眼泪就这么一颗颗落下来。 砸在地板上,砸出清晰声响。 “别哭” 张建东想给她擦眼泪,可他太累了,手已经抬不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个好父亲” “我死了以后,你和你葛阿姨就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了” ≈nbsp;“你放心,她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 “眠眠,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重复道歉,眼角苍老的皱纹被浑浊泪水覆盖,愧疚又痛心。 “我能留下的东西不多你葛阿姨还带着小毅,你别怪爸爸” “他们两个人,生活更难” 所以他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葛秋玲和张晨毅,因为他知道,前妻给女儿留下不少保障。 辛眠有房子有赔偿款,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差。 可张晨毅未成年,他还要读书,葛秋玲是家庭主妇,没有经济收入 他又一次狠心的、自私的,“牺牲”了女儿。 到死也没有改变。 “对不起” ?如?您?访?问?的?w?a?n?g?阯?f?a?布?y?e?不?是????????w?é?n????????????.??????则?为?山?寨?佔?点 辛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身旁葛秋玲和张晨毅与她擦肩而过。 他们进去没多久,病房里就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安静的走廊里,哭声像是有了立体音效,循环在她耳边。 她缓缓闭上眼,眼泪犹如决堤一样。 终是坚持不住,靠着墙跌坐下来。 她想过不回这个家,想过和张建东不再相见不再相认。 却唯独没想过,他会死 就这么突然的,在她还没原谅他的时候,死了 心口像是堵了团棉花,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猛锤,又像是吞了无数黄连。 苦得她一直落泪。 太苦了。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张建东到死也没将天秤倾向她哪怕一点,可他却保护妈妈的遗产保护了将近10年。 这让她怎么办? 她该感谢他吗?还是要继续恨他? 明明医院的走廊没有开窗,可有股寒风却从她脚底窜起,将她拖入冰窟。 好冷啊。 辛眠脸上血色尽失,眼底的泪彻底将整个世界模糊掉,周遭的一切变得虚幻。 连双手撑住地板的力气都没有,就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她仿佛看到一个身影,正焦急地朝她飞奔而来。 ----------------------- 等到辛眠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凌晨3点,云城医院的病房里。 她搭在被子上的指尖动了下,刚从外边回来的池彧立刻大步走来,将她的手握住,轻声道,“宝宝,醒了?” “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吗?” 辛眠眼睛哭得红肿,在她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池彧给她做了冰敷,刚才出去换冰袋。 听到他的声音,辛眠呆呆地转了转眼睛。 她刚醒,还有些懵。 不过眼皮凉凉的,没有肿胀的不适感。 她缓缓看向床边的男人,他穿着冲锋衣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金属拉链头就抵在他下颌的位置,看起来凌厉又冷硬。 指尖因为长时间拿着冰袋为她冰敷而有些寒凉,贴过来时,触感明显。 可他望着她的目光,分明浓烈又温柔,她能感受到那双漆黑眼眸里的温度。 原来,晕倒前以为的幻觉,并不是幻觉。 他真的出现在她身边。 此时此刻,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