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月放下奶茶杯,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中最后一点困倦消散,变得清明而冷冽。
“该来的总会来。”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襟,“叶辰,陆云舟,跟我进宫。林枫,守好家,监控所有异常魔力波动和通讯。苏小柔,准备一壶最好的‘静心凝神’奶茶,用保温壶装好。欧阳轩……”
她看了一眼正竖起耳朵听的欧阳轩:“你看店。任何人敢趁我不在搞小动作,你知道怎么办。”
“明白!晓月姐你放心!谁搞事,我揍谁!”欧阳轩拍着胸脯。
没有多余的废话,三人跟随内侍,登上皇宫派来的马车。
车厢里,气氛沉默。叶辰快速将刚才的情报和自己的分析低声说了一遍。陆云舟则闭目凝神,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显然在急速思考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
林晓月靠着车厢壁,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飞快地过着沈老师的话,以及皇帝那老狐狸可能的态度。
诬陷谋反……真是好大一口锅。
马车在宫门前稍作停留,然后径直驶入,最后停在御书房侧院。这里更加僻静,守卫森严。
内侍引着三人进入一间侧厅。皇帝已经等在那里,换上了常服,正拿着把银质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福斯特则窝在旁边的软榻里,抱着个暖炉,似乎真的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御案上,放着那封装在透明魔法封印袋里的“密信”,以及破译文本。
“来了?坐。”皇帝头也没抬,削下一片苹果,放进嘴里,“尝尝,今年北境新贡的,甜。”
林晓月三人行礼,依言坐下。叶辰和陆云舟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御案上的东西。
皇帝吃完那片苹果,这才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指了指那封“密信”:“看看吧。刚到的‘土特产’,挺别致。”
林晓月上前,拿起封印袋,没有打开,只是隔着袋子仔细看了看信纸、墨迹、印章,又快速浏览了一遍旁边的破译文本。
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看完后,嘴角还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无聊又拙劣的东西。
“看完了?”皇帝问。
“看完了。”林晓月放下封印袋。
“有何感想?”
“字写得还行,比我工整。”林晓月语气平淡,“墨水挺贵,月光草汁液现在市价不低。印章刻得用心,但边角太生硬,少了点……灵魂。”
“哦?灵魂?”皇帝挑眉。
“嗯。”林晓月点头,语气认真得像在点评一杯奶茶,“我盖印的时候,通常很烦,想着赶紧盖完拉倒,所以印章落下去会有点歪,或者力道不均匀。这个印,四平八稳,方方正正,一看就是很认真地、甚至带着点‘虔诚’地在伪造。造假的人,心理素质不行,太想做好了,反而露了怯。”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指着林晓月对“睡着”的福斯特说:“老家伙,听见没?‘少了点灵魂’!哈哈哈!精辟!”
福斯特的鼾声停了一下,翻了个身,嘟囔道:“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皇帝笑够了,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看向林晓月,眼神变得深邃:“就这些?不说说内容?”
“内容?”林晓月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嗯……文笔一般,逻辑牵强,像是没怎么读过书,又硬要装文化人写的。什么‘清君侧、正朝纲’,戏文看多了吧?‘陈兵声援’?北境伯爵我见过一面,精明得像狐狸,会信这种空话?‘祥瑞乃天意’?那我每天钓上来的鱼是不是都是‘天命所归’?这信要是真的,那我建议写信的人先去神殿测测智商,或者看看脑子。”
她的评价毫不留情,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蠢货”的不耐烦。
叶辰和陆云舟在一旁听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林晓月这种反应,恰恰是最真实、也最有力的反驳。
皇帝深深地看着林晓月,看了很久,然后缓缓点头。
“朕也这么觉得。”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这信,假得可笑。但有时候,可笑的东西,偏偏能要人命。尤其是,当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被不该看到的人‘偶然’发现的时候。”
他拿起那封“密信”,在手里掂了掂:“这东西,是冲你来的。也是冲朕来的。有人想一箭双雕,或者多雕。”
“陛下明鉴。”林晓月躬身。
“朕当然明鉴。”皇帝哼了一声,“所以,这东西,不能按常理处置。按常理,朕得把你下狱,严加审讯,牵连一堆人,搞得朝堂震动,人心惶惶,最后说不定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或者查出个替死鬼。那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狐狸般的狡黠:“所以,朕想了想,这东西,不能是‘谋反密信’。”
林晓月、叶辰、陆云舟都抬起头,看向皇帝。
皇帝从御案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正是之前林晓月在庆功宴上当众宣读、后来又经过陆云舟整理润色、被戏称为“咸鱼宪法”蓝本的《皇城区临时管理特别法案》早期草案,封面上用林晓月特有的懒散字迹写着“咸鱼宣言(草稿)”。
“它应该是这个。”皇帝将“咸鱼宣言”的草稿,和那封“密信”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在三人惊愕的注视下,拿起了御案上的魔法消除药剂和一支特制的、带有微弱时间回溯效果的魔法笔。
只见皇帝熟练地用药剂涂抹“密信”的特定部位(主要是署名、印章和关键措辞处),然后用魔法笔在这些被消除的地方,按照“咸鱼宣言”草稿上的字迹和内容,快速书写、勾勒。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遍。魔法笔尖流淌着微光,新的字迹覆盖了旧的墨痕,新的、略显稚拙的魔法印鉴图案(林枫早期设计的委员会logo草稿)取代了那枚精致的仿制品。
不过一盏茶功夫,御案上那封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谋反密信”,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信纸还是那张信纸,但内容已截然不同。开头的客套和后面的“阴谋”部分被巧妙消除替换,只留下中间一段关于“帝国现状”的、语焉不详的抱怨,然后接上了“咸鱼宣言”的核心条款——关于“非暴力纠纷解决流程”、“禁止无意义加班”、“保障基层人员休息权”等,文风也从故作高深的阴谋论,变成了林晓月式的、带着不耐烦和摆烂气息的直白吐槽。落款变成了“一个不想上班的委员会临时工”,印章也成了那个歪歪扭扭的logo草稿。
整封信看起来,就像某个“皇城区临时管理委员会”的底层办事员(或者就是林晓月本人喝多了),在抱怨工作辛苦、上司难搞、同事傻x之余,随手写的一份“改革倡议”草稿,不知怎么混进了发往北境的公文里,还被情报部门大惊小怪地截获了。
皇帝放下笔,拿起“新”信,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就顺眼多了。”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林晓月三人,笑眯眯地说,“看,这不是什么‘谋反密信’,这是一份……嗯,充满建设性意见的、虽然文笔粗糙但情真意切的‘基层情况反映’和‘工作机制优化建议’。充分体现了林晓月魔导师及其团队,在繁忙的委员会工作之余,仍不忘深入思考、积极建言献策的高度责任感和……呃,创新精神。虽然方式方法有待商榷(比如不该混进外交公文),但其心可嘉嘛!”
林晓月:“……”
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