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辉城,光明神殿深处,禁书祈祷室。
与“龙吼角斗场”震天的喧嚣与狂热的呐喊截然不同,这里是被绝对寂静与肃穆笼罩的领域。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羊皮纸、干燥草药与常年不熄的圣火混合的特殊气息,时间仿佛在此凝滞。穹顶高远,镶嵌的魔法水晶散发出恒定而柔和的光辉,照亮了四壁直抵天花板的巨大书架,以及书架前那个跪坐在朴素蒲团上的纤细身影。
莉莉丝,星耀帝国的圣女,身着素白无瑕的祭袍,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光晕中仿佛自身也在散发微光。她闭合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姿态虔诚而专注。她在进行每日的深度冥想,尝试与那冥冥中的光明女神沟通,寻求指引,感知那弥漫在帝国上空、日益浓重的不祥阴影的真相。
晓月团队的归来,龙眠废墟的发现,尤其是关于“混沌”与“星门”的惊人真相,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她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帝国的危机,更是整个信仰体系根基面临的挑战。她需要更清晰的神谕,更需要内心的坚定。
冥想深入,她的精神逐渐剥离了肉体的束缚,攀升至一个更加玄妙层面。这里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无尽的光之海洋与流淌的智慧之河。她努力将心神聚焦于“混沌”、“星门”、“异界”这些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概念,期望能从中捕捉到一丝来自神性的启示。
起初,一切如常。温暖的光辉包裹着她,带来安宁与力量。但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杂质”开始渗入这片光之海。那是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带着某种……恶意的窥探感。它并非强大的冲击,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悄然扩散,试图污染这片纯净的精神领域。
莉莉丝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她并未惊慌,作为圣女,她经历过各种形式的精神考验。她凝聚心神,试图驱散这丝不洁的干扰,口中开始低声吟唱起传承古老的净化圣歌,柔和而坚定的白光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
然而,那冰冷的“杂质”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像是受到了刺激,骤然变得活跃起来!它不再满足于悄然的污染,而是凝聚成一股清晰可辨的、充满了扭曲与恶意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触手,直接缠绕上她的精神核心,并向其深处钻探!
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低语,在她意识深处响起。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充满了无尽的空洞与混乱,仿佛无数亡魂的呓语混杂在一起:
“光明的宠儿……虚伪的旗帜……你所侍奉的,不过是镜花水月……”
低语带着强大的精神侵蚀力,试图勾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怀疑与恐惧。莉莉丝咬紧牙关,圣歌吟唱得更加响亮,信仰之力化作坚固的壁垒,死死守住灵台清明。
见直接的诱惑与否定无效,那混沌低语突然改变了策略。它的音调变得诡异,带上了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嘲弄意味。它不再谈论宏大的信仰与存在,而是开始精准地刺向她作为“莉莉丝”这个个体,最私密、最不愿被触及的角落。
“你……真的很努力呢……” 低语声如同毒蛇吐信,“可是,努力有什么用呢?上次的皇家法师塔资格认证考试,《高等神圣几何学》最后那道十二维封印法阵的稳定性证明……你熬夜推导了三天,结果呢?差三分及格……真可惜啊……”
莉莉丝浑身剧震!吟唱声戛然而止!这件事是她最近最大的挫败,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连大祭司都不知道!这低语怎么会……
没等她缓过神,那声音继续以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闲聊般的语气说道:“还有啊,你偷偷藏在枕头底下、每天睡前都要看一章的那本《星界旅者编年史》……追更很辛苦吧?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作者‘银月贤者’下个月就要被派去镇守北境深渊裂缝了,据说任务周期至少五十年……唉,那本书啊,注定要坑了,永远看不到结局了哦……”
“!!!” 莉莉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交叠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本书是她缓解压力的最大乐趣,是她除了祈祷和学习外唯一的小小秘密!坑了?!五十年?!
混沌低语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发出了一阵扭曲的、仿佛无数玻璃摩擦的轻笑,然后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恶毒的“分享”意味:
“还有还有,你最想知道的那件事……关于那个总是默默帮你整理好散落经卷、在你练习神术疲惫时悄悄放上一杯温热月光花茶的……某位骑士团副团长……他其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他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
“闭嘴!!!”
一声前所未有的、带着崩溃般愤怒的尖叫,猛地从莉莉丝口中爆发出来!不再是圣洁的吟唱,而是充满了少女羞愤与抓狂的呐喊!
什么混沌!什么灭世危机!什么信仰考验!在这一连串精准打击、尤其是最后那赤裸裸的、即将出口的“剧透”面前,全都变得微不足道!
这一刻,什么圣女的风度、矜持、冷静,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就像任何一个被恶意剧透了最爱小说结局、并且隐私被扒得一干二净的普通女孩一样,彻底炸毛了!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炽热、并非源于冷静的信仰,而是源于最本能的、被侵犯了隐私和爱好的极致愤怒的力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她体内轰然涌出!那不再是温和的圣光,而是刺眼夺目的、带着强烈驱逐意志的白金色光焰!
“你竟敢……剧透——!!!”
光焰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在这精神层面炸开!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混沌低语,在这股完全出乎意料、纯粹由“愤怒”和“反剧透”执念催动的强大力量冲击下,发出了半声短促而惊愕的嘶鸣,如同被滚烫开水浇到的雪堆,瞬间消融、溃散,那令人窒息的窥探感和低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精神世界恢复了清净,只剩下莉莉丝粗重的喘息声和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微微波动着的白金光焰。
祈祷室内,莉莉丝猛地睁开了双眼,湛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未曾散去的怒火,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为激动和羞愤而染上红晕。她刚才……好像用了很不“圣女”的方式,把那个邪恶的低语……骂跑了?
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空无一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无力地瘫坐在蒲团上,用手捂住依旧发烫的脸。
“太……太卑鄙了!太可恶了!”她小声地、咬牙切齿地嘟囔着,“怎么能……怎么能剧透呢?!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不对……是混沌道德!”
冷静下来后,一阵后怕才涌上心头。那个混沌低语实在太诡异了,它不直接进行精神碾压,而是用这种……这种下三滥的“剧透攻击”和“扒隐私”手段,差点就真的动摇了她的心神。幸好……幸好它触及了绝对不能碰的底线!
同时,她也清晰地感受到,在刚才那极致的愤怒下爆发出的力量,似乎……比平时刻意引导的圣光更加凝练,更加具有“针对性”?难道说,纯粹的、源自本心的强烈情绪,也能成为驱动神圣之力的燃料?这个发现让她有些迷茫,又有些隐约的明悟。
就在这时,祈祷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大祭司埃拉图斯温和而带着关切的声音:“莉莉丝?你没事吧?我刚刚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神圣波动……”
莉莉丝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和呼吸,努力让声音恢复平日的清冷平静:“大祭司,我没事。只是……在冥想中,遭遇了一些……嗯……比较‘讨厌’的干扰,已经解决了。”
她站起身,拉开祈祷室的门。门外,须发皆白的大祭司正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解决了就好。”大祭司缓缓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守护光明的力量,并不仅仅来自于对教条的恪守,也可能源于对某些……珍贵之物的扞卫之心。看来,你有了新的体会。”
莉莉丝心中一动,微微躬身:“感谢大祭司指点。”
大祭司转身离去,莉莉丝则站在门口,望着神殿长廊尽头闪烁的圣火,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混沌的低语虽然被击退,但危机并未解除。它那诡异的能力,让她更加警惕。而刚才的经历也让她明白,面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敌人,或许,她也需要更加灵活地运用自己的力量。
“看来,”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与圣女形象略有反差、带着点少女狡黠的弧度,“下次它们再来,光会唱圣歌可能不够了。得准备点……更‘特别’的‘反剧透’咒文才行。”
混沌的这次袭击,非但没有摧毁她的意志,反而阴差阳错地,让这位一向清冷自持的圣女,在愤怒的爆发中,触摸到了力量运用的另一面,也让她的内心,变得更加坚韧和……接地气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