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十年的秋日,本该是东南沿海渔获丰盈、商船往来如织的时节,但一股令人不安的阴云却笼罩在从会稽到交趾的漫长海岸线上。数股凶悍的海寇,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从几个方向对沿海州县发起了猖獗的侵袭。他们不再满足于抢劫落单的商船,而是开始公然攻击沿岸的市镇、村庄,甚至敢于挑衅小股的水师巡逻船队。
这些海寇与以往零散的匪类截然不同。他们船速极快,战术刁钻,进退有据,显然背后有精于海战之人指挥。更令人心惊的是,据死里逃生的水手和渔民描述,这些海寇中混杂着不少操着扶桑(日本)口音、梳着怪异发髻的浪人,以及一些来自三韩(朝鲜半岛)地区的亡命之徒。他们联合起来,形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具有跨境背景的大海寇集团。
紧急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向洛阳,堆满了监国太子司马柬的案头。东宫政事堂内,气氛凝重。兵部官员、海军将领以及来自受灾沿海州县的加急信使,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与愤怒。
“殿下!”一位来自会稽郡的信使声音嘶哑,“三日前,海寇百余众乘快船突袭我郡钱唐县盐场,守卫兵士力战不敌,盐场被焚,数百盐工或被掳或被杀,存盐被劫掠一空!郡兵追击,却因其船快,遁入外海无踪!”
“闽郡急报!海寇伪装商船,靠近我水师大营,突然发难,发射火箭,焚毁哨船两艘,伤亡数十人,嚣张至极!”
“交趾外海,三支商船队接连遇袭,损失惨重,如今海商人人自危,航路几近断绝!”
海军将领赵韬(已升任海军都督)面色铁青,一拳捶在案几上:“殿下!此绝非寻常海寇!其组织严密,情报准确,分明是蓄谋已久,背后必有扶桑或三韩的势力支持!意在切断我海上商路,动摇我海疆安宁!末将请命,率海龙军主力南下,犁庭扫穴,将其一举歼灭!”
兵部尚书则更为谨慎:“赵都督稍安勿躁。贼势猖獗,且飘忽不定,贸然以主力寻战,恐如重拳打蚊,劳师动众,若其避而不战,分散袭扰,则我处处被动。需有万全之策。”
地方刺史的代表也忧心忡忡:“海军固然精锐,然贼寇熟悉近岸水文,常利用岛礁浅滩周旋。需地方舟师配合,封锁其可能靠岸补给之处,方能瓮中捉鳖。”
众人议论纷纷,各有道理,但一时间难以形成统一有效的方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端坐主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司马柬。
司马柬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那上面标注着近期海寇出没的主要区域和路线。他的眉头微蹙,眼神却异常冷静。他没有立刻支持哪一方的观点,而是提出了几个关键问题:
“贼寇数次得手,皆因情报精准,对我商船行程、水师巡逻路线乃至沿岸防御薄弱处了如指掌。其情报来源何在?是沿海有内应,还是其有隐秘的陆上巢穴?”
“贼寇船速快,机动性强,但其劫掠所得财物、掳掠人口,需要地方销赃、补充给养。他们必然有相对固定的补给点和藏身之所,这些地点在何处?是无人荒岛,还是与某些沿海豪强、甚至……与外邦有所勾结?”
“其三,贼寇成分复杂,扶桑、三韩浪人与我朝沿海匪类勾结,其联盟是否稳固?利益如何分配?可有分化利用之机?”
这几个问题,直指要害,让在场的文武官员精神一振。太子并未被贼寇的嚣张气焰所激怒而盲目主战,而是冷静地分析其运作模式和弱点。
“传令。”司马柬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开始下达一系列指令。
“其一,命沿海各州县,即刻起实行‘保甲连坐’,严查陌生面孔与可疑船只,尤其是与扶桑、三韩有往来者。鼓励渔民、商贾举报线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水师巡逻路线改为不定时、不定线,迷惑贼寇。”
“其二,命海贸司及与海商联系密切者,暗中查访,近期有无异常的大宗货物交易、人口买卖,尤其是涉及赃物者。贼寇劫掠,必求销赃,从此处或可找到其陆上脉络。”
“其三,海军主力不必急于寻求决战。赵韬听令:命你率海龙军精锐舰队,分成数支机动分队,依托镇南港、广州等基地,在外海关键航路巡弋,形成威慑,并截断贼寇向外海逃窜之路。同时,派出快船哨探,搜寻其可能藏匿的岛屿巢穴。”
“其四,命受灾各郡水师、府兵,加强近岸防御,采用‘诱敌深入’之策。可选择几处看似防御薄弱、实则设下埋伏的港湾、河口,佯装松懈,引贼来攻,聚而歼之。各郡之间,需密切协同,情报共享,不得各自为战!”
“其五,”司马柬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对外,可通过非正式渠道,向扶桑、三韩方面表达我朝的严重关切与强大武力后盾。警告其管束本国浪人,若再发现有其官方背景支持海寇,视同对我大晋宣战!”
这一系列命令,既有战略层面的布局,也有战术层面的安排;既发挥了海军的长处,也调动了地方的力量;既注重军事清剿,也兼顾了情报侦查与外交施压。思路清晰,考虑周详。
“臣等领命!”众人齐声应诺,原本有些焦躁慌乱的情绪迅速被太子的冷静与决断所安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序而高效的战意。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沿海各地闻风而动,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开。
数日后,根据渔民提供的线索,会稽郡水师在一处偏僻海湾设伏,成功歼灭了一股试图登陆抢掠的数十人海寇,俘虏数人。经过审讯,顺藤摸瓜,揪出了郡内一个与海寇勾结、负责销赃并提供情报的盐枭团伙。
同时,海贸司也传来消息,在广州发现有人试图低价出手一批来自被劫商船的丝绸,追踪之下,牵出了一个与扶桑商人有秘密往来的本地商栈。
海军赵韬都督亲率一支分舰队,根据哨探情报,突袭了远离航线的一座无名岛屿,果然发现了海寇建立的临时巢穴,缴获了大量物资,并救出了部分被掳的百姓。虽然大部分海寇闻风先遁,但沉重打击了其气焰,并获取了更多关于其内部组织和联络方式的信息。
在太子司马柬的居中调度下,各地战报和情报源源不断汇向洛阳东宫。他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根据各方反馈,不断微调着部署,或加强某处防御,或指示某支海军分队向特定区域合围。
时机逐渐成熟。深秋时节,一股最为猖獗、以扶桑浪人为主力的海寇集团,在多次试探后,终于按捺不住,集结了数十艘快船,企图趁夜突袭防御似乎“松懈”的闽郡一大港。他们不知道的是,赵韬率领的海龙军主力早已在外海张网以待,而港口内外,数倍于他们的府兵和水师也早已埋伏就绪。
当海寇船只涌入港口的狭窄水道时,两岸突然火把齐明,箭如雨下。与此同时,港外响起了海龙军战舰低沉的号角声,巨大的楼船如同海上城墙,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一场毫无悬念的围歼战开始了。海寇的快船在狭窄水域难以发挥机动优势,面对晋军水陆夹击、装备精良的猛烈攻击,很快便陷入混乱。负隅顽抗者被当场格杀,跳海逃生者大多被擒。那股凶名昭着的扶桑浪人头目,也在乱军中被赵韬亲手斩杀。
此战,彻底打断了这股大海寇集团的脊梁。其余几股较小的海寇闻风丧胆,或作鸟兽散,或远遁深海,短时间内再不敢靠近晋朝海岸。
捷报传回洛阳,朝野振奋。太子司马柬临机决断、协调各方、最终犁庭扫穴的卓越军政才能,得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赞誉。他不仅平息了一场严重的海疆危机,更向内外展示了大晋维护海权、保护商路的决心与实力。经过此役,帝国东南海疆,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太平岁月。而太子的威望,也在这一次次的历练中,愈发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