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校门，老威廉还沉浸在有人愿意接手他那群废柴学生的兴奋中，喋喋不休的给蔚海介绍着学校的福利待遇。

“声乐课一周一次，所以你的空余时间很多，可以干点别的事。”

“请假不扣工资，我们每年都有半个月的带薪年假，不过要工作一年以上才有。”

“学校有提供宿舍和接送的班车，生活起居方面不用担心。”

老威廉又补充道，“教师吃食堂是有折扣的。”

蔚海心不在焉的应着，欧洲的行程被打乱，他正琢磨着后面怎么安排。

老威廉看他神游天外的样子，以为他对这些不在意，便换了个口风，“我们罗马理工在音乐学院建设方面也是投入很多的，学校艺术氛围浓厚，学院资源丰富，各类乐器应有尽有，人才济济......”

叶清鸿忍不住捂上耳朵，走到一边去。

为了增加说服力，老威廉又道，“我们学校还有施坦威呢。”

捕捉到某个字眼，蔚海身形一顿，飞走的思绪瞬间回笼，他难以置信的抬头，“施坦威？”

“对，就是那个死贵死贵的牌子。”说完，老威廉突然朝四周看了一眼，惊喜道，“巧了，这不正好到了。”

他们顺着老威廉视线看去，那是一栋庞大的欧式建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体上嵌着几个大字——机械与工程动力研究中心。

现在已是深夜，实验楼从外面看起来空空荡荡的，阒无一人，只有走廊的灯还亮着。

老威廉告诉他们，里面有一台钢琴。叶清鸿在一旁大呼老威廉更年期到了，老眼昏花，居然把实验楼认成琴房。被老威廉拍了脑门后，才恍然大悟道，“院长，你是说那台施坦威？”

原来，罗马理工十几年前的某一任校长觉得学校的氛围太严肃了，学生一个个都死板木讷，毫无情调，就想陶冶陶冶大家的情操，培养一些艺术气息，便力排众议，设了个音乐专业，还盖了歌剧院，经常请一些乐团演出，投入很多精力资源。

但等那位校长离开以后，后面接管的领导都是看重老本行的，对这种搞文艺的事都不怎么上心。学校不重视了，音乐学院的教学资源自然也少了，渐渐没落了。而如今这台实验楼的钢琴，就是那位校长提议摆在这里的，作为重灾区，校长期待每天忙于实验的学生们能突然开窍，唤醒他们的艺术细胞。

看着蔚海眼里闪烁的光，还有那跃跃欲试的表情，老威廉道，“你还会弹钢琴？”

叶清鸿在一旁搭腔，“院长，小时候他就是我们那片胡同的钢琴小王子。”

老威廉上下打量着蔚海，“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才多艺。”

蔚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院长，我能去弹弹吗？”

老威廉今天心情很好，大手一挥，豪气十足，“行啊，走。”

“现在？”

蔚海的本意是哪天有空的时候去实验楼过过手瘾，没想到老威廉大晚上的就去。

“当然，玩音乐嘛，兴致最重要。”

罗马理工的实验楼是不允许校外人员进入的，保安不认识老威廉，老威廉软磨硬泡，掏出了工作证，又表示另外两人一个是学生，一个是老师，才肯放三人进去。

他们穿过空空的走廊，两边实验室基本都关灯了，隔着玻璃能看到一些实验设备的指示灯在闪烁，还有各种机器运转的声音。

两人跟在后面，蔚海用肩膀撞了撞叶清鸿，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真有钢琴？在这里？”

叶清鸿点点头，“我刚知道这事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哪有人在实验楼里面摆钢琴的，但是还真是这样。”

几人走到走廊尽头，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眼前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应该是实验楼内部的枢纽中心，各个方向的通道都汇聚于此。

一台施坦威静静的立在中央。

蔚海率先走了过去，突然发现不对劲，他仰着头朝上望了一眼，才发现只有这片区域上方是露天的，还能看到几颗明星。实验楼有三层，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有点井底之蛙的意思了。

他忍不住道，“露天的？下雨了钢琴怎么办？”

“不会”，老威廉也走了过来，“上面是一块玻璃。”

闻言，蔚海又抬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块玻璃的存在。

“别愣着了”，叶清鸿一把勾住蔚海的脖子，把他扯到钢琴旁，“快过来瞧瞧这琴，上百万呢。”

施坦威琴身乌黑如夜，漆黑亮泽的表面在夜空之下泛着柔和深邃的光泽，琴盖上的金色装饰在夜空之下闪耀光芒，华丽优雅却不失庄重。蔚海从小到大也没摸过几次施坦威，这样昂贵的钢琴一般都只会摆在音乐厅里。

他忍不住掀开键盖，手指轻轻拂过黑白分明的琴键，仿佛在抚摸一串珍贵的珠链。

叶清鸿招呼道，“来，兄弟，露一手”。

蔚海抬头，见两人都盯着他，也不推辞，抽出琴凳，坐了下去。

“你们想听什么？”

叶清鸿道，“随便啊。”

老威廉抬头看了看，一轮弦月正好移到他们的上方，撒下一地的月色，便道，“贝多芬的《月光曲》吧。”

蔚海点了点头，手指放在了琴键上，按了下去。

低沉纯净的琴音缓缓流淌开来，徜徉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节奏舒缓，旋律动人，正是那首闻名世界的《月光鸣奏曲》。

老威廉和叶清鸿隐在暗处，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仿佛只有一人一琴，琴手弹奏着闻名于世的月光曲，孤独却又沉醉其中。

幽幽的月光透过玻璃撒在蔚海身上，让他的周身都覆上了一层冷白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寒意，却和曲子清冷的调子是那么的相配。

他修长灵动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琴音干净流畅，施坦威此刻仿佛被赋予了灵魂，散发出作为顶级乐器的光彩。

叶清鸿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没有比当下朴素单调的实验楼更适合演奏《月光曲》的地方了。

他头一次觉得，这些经典名曲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单调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