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这天,蔚海一大早就给炸醒了。
听着外面传来阵阵喧嚣,蔚海胳膊无力的搭在额头上,一阵苦笑。
他一把翻过枕头捂住了耳朵,用力闭上了眼。
然而街上的动静却越来越大,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消停不下来了,蔚海终于死心,放弃了睡回笼觉的幻想。
他深吸了口气,一骨碌起身下床,拉开窗户,屋外的吵闹声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在复活节这一天,政府会组织游行队伍,按照传统仪式,队伍需要走遍全城,把好运和祝福带给每一个人。
这会,游行队伍正路过蔚海楼下,里面的人头上都顶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诸如鸟蛋、高跟鞋之类的,正敲锣打鼓嘻嘻哈哈的穿巷而过。
路边两旁,小孩原本只站在屋子门口看热闹,此刻也按捺不住,窜进了队伍里,一大群人摩肩接踵,狭窄的巷子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砰、砰、砰”,突如其来的几声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吓得蔚海差点打翻了窗台上的花盆,幸好他动作快抓稳了,这要是掉下去,绝对给人砸一窟窿,血溅当场。
心有余悸地把花盆搬回屋里,蔚海循着爆炸声望去,不远处的四首歌广场缓缓升腾起一片薄烟,早晨的庆典开始了,刚才应该是在放礼炮。
楼下的游行还没结束,嬉闹声,器乐声,还有隔壁屋子准备午餐的锅碗瓢盆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蔚海只觉得此刻的巴勒莫就像一锅烧开的沸水,马上要把锅盖顶翻了。
挣扎了一上午,临近午餐时分吵闹声终于低了下去,蔚海才安稳的睡了一会,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他赶紧换上衣服,随便塞了两口,提着东西就出了门。
正值狂欢后的中场休息,大街上人少了点,三三两两的坐在路边小憩。空气中飘散着蛋糕甜腻的气味,广场上正在布置晚上集会的要用的烟花。
蔚海到河边的时候,沿街的咖啡店已经人满为患,外摆区座无虚席,庆祝了一上午的人们累了,正慵懒的享受着着四月温度适中的暖阳。
依旧是原来的位置,将一应设备摆好,调试完毕,又很贴心的调低音量,蔚海才挑了首柔和的歌轻唱起来,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普拉塔尼河。
早有人注意到他,饶有兴致的等着欣赏表演,意大利对街边文化很欢迎,不管是天籁之音还是鬼哭狼嚎,这群洋人都愿意捧场,不至于冷场尴尬。
一曲结束,收获了些稀稀拉拉的掌声,蔚海朝对面点头致谢,阳光直直照进眼里,明晃晃的,他微微眯了眯眼,有一瞬间的晕眩。
当他适应光线,重新看清这个世界时,画面却变得有些许不一样了。
金色的阳光里,一个身形高挑挺拔的男人顺着马路牙子慢慢走近,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在路过对面一个又一个公共长椅后,挑了一个离蔚海不远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不远处平静的河面。
是那个年轻人,依旧是相同的位置,依旧是一脸的淡漠神色,好像周围热闹喧嚣都与他无关。
这几天下来,他什么也不做,就对着普拉塔尼河发呆,蔚海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受了大刺激,正在挑哪个角度跳河比较合适。
总算这几天人来人往的,也没出什么事。
蔚海低下头,又选了首《As We Saw The O》
地中海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几首歌的功夫,天就阴了下来,还飘了几滴雨。
这样的天气,人们不约而同都散了,回去为晚上的活动做准备,嘈杂的人声渐渐消失,不久前人气旺盛的街道很快清冷下来,普拉塔尼河慢慢的流淌,隐约能听到细雨拍打河面的声音。
光控的街灯亮了起来,在蔚海身边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他看着对面稀疏的人群,并没有打算离开,今天是在意大利的最后一场表演,他不想这样草草结束。
索性雨下的也不大,也就不管了。
......
雨停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夹带着一丝冷意。
歌曲最后一节尾音完美落地,蔚海舒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麦克风。
街上已经彻底没人了。
这样说也许不对,因为还有一个灵魂出窍,仅仅留了一个肉身在此的年轻人。
那抹熟悉的身影如雕像一般,寂然不动,沉默不语,蔚海看着他,突然有种错觉,仿佛他是自己最忠实的听众,正安静的认真的聆听着,夜以继日,无关风雨。
四周很安静,复活节的集会活动应该开始了,隔着这么远,蔚海都能听到四首歌广场那边传来的鼎沸人声。
他身上的衣服被打湿了,雨水渗进了里衣,湿冷的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将东西收拾好,蔚海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再次朝对面看去。
长椅上,男人依然静静的坐着,微微弓着背,不似平常坐姿挺拔,却依然优雅,一只手撑着脑袋,微低着头,发丝垂在额前,看不见神色,整个人就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也许是因为复活节的缘故,又下了雨,这幅画面显得更加寂寥。
蔚海知道,现在自己应该马上回去,离开阴冷的河边,回出租屋冲个舒服的热水澡,可是他却挪不动步。
显然,节日与他们无关,蔚海是因为没过洋节的习惯,那个男人也许是被家庭抛弃,也许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才独自一人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