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冷。
今天是除夕,远处传来小孩儿的嬉戏声,家人团聚的欢笑声,以及爆竹燃放的轰鸣。
江郁蜷缩在巷角没雪的屋檐下,裹紧了破烂的棉衣。
污脏的脸颊早已看不出往日的风采,凹陷的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的人间喜乐。
“咕噜,咕噜。”
肚子又响了,江郁环顾四周,没有意外的找不到任何可以进食的东西,只能狠狠心抓了一把边上干净的雪,咬牙塞进嘴里,又被冻得瑟瑟发抖,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已经是被赶出来的第二天了。
除了昨天晚上在一家大户的后门抢到了半个喂狗的包子,然后被狗扑倒。
正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葬身狗腹的时候,主人家把狗唤回去了。
临了,留下一句:“大黄别乱咬啊,那人多脏。”
含了一把雪,不知是被冻得麻木了还是雪真能饱腹,江郁渐渐的不那么能感觉到饿了。
其实昨天,是她的生日。
她好像又看到娘亲捧着一碗长寿面朝她走来,笑着唤道:“阿郁,吃了这面啊,乖。”
年幼无知的她最不爱吃面,“不要,不要,我要吃肉。”
“乖呢阿郁,生日要吃长寿面,这样才能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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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春光正好。
正是春来耕种的小麦季节,各家各户的劳动力都忙碌在田间地头。
林大河忙完一茬,坐在田埂上抽起了旱烟。想象着小麦抽苗绿油油的场景舒适的眯起了眼。
旁边她的二女儿林染翻完一道田,左手杵着锄头,右手扶腰直起身来,叫唤道:“臭爷郎,快扶一下老娘。”
不远处播种的林家二女婿彭招妹忙放下手下的麦种,拍拍手赶了过来。
林大河看着林染这副不中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便也不休息了,又下田去。
林染被扶着坐在田埂上,狠喝了一大口水,大声的对彭招妹说:“我娘啊,觉得我不争气呢。她喜欢江家姐儿那样读书好的。”
彭招妹是个老实的,又嫁过来北山村不久,不知道其中原因,疑惑道:“江家姐儿不是个赌鬼吗?”
林染阴阳怪气的说“赌鬼那也是个会读书的赌鬼。”
林大河马着脸,一言不发的低头耕田。
话说这江家姐儿,全然不知自己竟成了别人家庭争端的由头。刚刚从床上醒来的她,思绪还停留在那阴冷的小巷。
记忆中自己被那破落货扔出了家门,病痛折磨得她动弹不得,在寒冷的冬日,在陵广县扶柳巷的角落里缩成了一团,等待着成为冬日里冻死街头的流浪汉之一。
但是眼下,她却从温暖的床上醒来,住在干净整洁的家里,跟娘亲还未去世前一样。
江郁一度以为自己是为人所救,意识逐渐清醒之后发现并非如此。不仅身体状态不同,更是因为眼前的房屋,分明就是被自己卖掉的江家屋宅。
意识到这一点,江郁惊喜的同时内心也开始不安。为什么自己会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卖掉的房屋中醒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细细的检查了一下身子。除了一些淤青,并没有其他不适。又掀起薄被,撩起下衫,仔细查看,果然没有那些脏病的迹象。
江郁心中激动,翻身下床,甚至忍不住想要仰天长笑。
正在这时,听闻隔壁隐隐约约传来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更大,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江郁想起了三年前娘亲重伤在床的时候,也是这样,见天的咳血。
只是当时自己沉迷于赌博,又害怕赌坊的又来要债,只觉得这声音烦人。
江郁心中隐隐有了猜想,推开房门的手都有些许颤抖。
房门推开,院中一口井,一棵枣树,左边的鸡舍空空如也,却还有鸡毛鸡屎。
春日的阳光和煦,照得院中亮堂堂的暖。
隔壁房的咳更加清晰,江郁眼里迷蒙了水汽。
一步一步的走向曾经娘亲的卧房,手放在门上,却不敢推开。怕推开后看到娘亲失望的眼神,更怕推开门之后看不到娘亲。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江郁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一鼓作气推开房门时。
里面的人说话了。
“李郎君来了吗?”说罢,又咳了两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郁再也忍不住,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