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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剑三/宴旬] 薄物细故 > 夜雨

夜雨(1 / 1)

 段方旬方一入蜀,就感受到了绵延的夜雨。窗外的雨丝斜斜密密地打在竹片编织的窗柩上,桌案上的油灯时亮时暗,随着灌进屋来的冷风上蹿下跳,窗外的雨声还伴着些风声,吹得竹枝晃晃悠悠地沙沙响。

这样的雨夜让他想起了天龙寺闭关的日子。

彼时枯荣大师未睡,禅房里亮着灯。他提灯路过禅房被枯荣大师叫住,于是便一老一少在雨夜里听雨辩禅,虽有些许寒意,但总有收获,便也兴奋得不察夜雨凉意。枯荣大师道,一株小树依靠着天地日月、蝼蚁飞鸟众多生灵生长成参天大树,后又荫蔽万物生灵,此乃因果。段方旬思索半晌,终将困结于心的疑惑讲与枯荣大师:虽是因果,但亦有因果之外的缘由——若小树不愿生长于此,亦是不可成的。

他话音刚落,禅房的门被寺中沙弥敲响,听起来还有些急促。忐忑的小沙弥施礼道,神剑宫的小公子来了。

段方旬闻言愣住了,开口下意识想问段宴突然来天龙寺的缘由,目光落在枯荣大师身上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枯荣大师倒像是毫不意外,只是朝段方旬吩咐道,夜雨颇大,带他去你房中沐浴换身衣服、喝口热茶罢。

段方旬起身施礼告辞,提灯撑伞跟着小沙弥往寺门去了。

段宴这样冒着夜雨偷偷跑来天龙寺是段方旬没想到的。他这个出身神剑宫的弟弟,以前在洱海别院一同修习时与他最是要好,心里一有什么事就来找他已是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约定了。沙弥本意带段宴去打扫干净的禅庵,这位小公子嘴上说着“深夜叨扰不必麻烦”就跟着段方旬回了房间,怎么看这个被大雨淋透的神剑宫小公子都有些……得意?沙弥还想解释几句,也被段方旬一句“久不见从弟也想叙叙旧”说服了,提了桶热水来便也离开了。

段宴就着热水洗完澡、换好了衣服隔着茶杯氤氲的热气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段方旬,后者被他盯得不自在先一步移开了视线:“阿宴夜半顶着大雨来天龙寺作甚,也没个人跟着。”

“想兄长了。”

段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点都没挪开,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段方旬打了个措手不及。

半晌,段方旬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你大晚上一个人来天龙寺,伯祖父知道吗?”

段宴盯着段方旬,往前坐了些:“我这是在自家地盘走动,又不是离家出走了。若是他问起,就说我也来天龙寺闭关了。”

“……胡闹,”段方旬皱眉摇了摇头,“这样半夜出来若是有点闪失,可想过后果?你如今已经是神剑宫少宫主了,不是当初洱海别院那个孩童了。”

他话一说完便有些后悔了,段宴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外面那一层面具剥下看见内里似的,也不急着生气,一字一顿道:“段方旬,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段方旬终究是被段宴看得心虚,先一步投降挪开了视线,岔开了话题:“你冒着夜雨来,还有别的事罢。”

段宴闻言,好整以暇地屈指轻叩桌面,一下一下的轻叩声听起来像是这场躁动的夜雨里的心跳。

“你说还有‘别的事’是指什么事?”段宴见他脸色逐渐沉下去了,收敛了笑意,“自然是我想听的那个答案。”

“是段氏今后如何自立于西南?我还未从修行中找到答案,不知阿宴如何想?”

半晌,段方旬听见自己颤抖着的声音道,窗外的雨声好像格外的大,不知是不是将他声音也掩盖了几分。他入寺修行之前,便与段宴有过好几次争执,两人在段氏立于西南之策上总不对付,经常都以争吵收尾,又总会有一人主动去讲和。但这次入天龙寺之前,段宴还有个他解答不了的问题,每每想起总会令他心弦波动。

段宴又像先前一样,盯着他看,像极了林间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他身上的香灰味的小熊猫:“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段方旬,你在心虚什么?”

狭小的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段宴曾在一个与往日别无差别的月夜里,像往常一样踏着大理宫的小舟来到了段方旬常去的那片红杉林,小舟在映着一轮月辉平静无风的湖面上轻轻摇曳,荡起的涟漪击碎了满池子的月辉。

不知道是不是那夜月色太过朦胧,还是像陈年老酒一般醉人,段宴对着那个在月下遥望他的段方旬也吟了一两句他口中的中原酸词来: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段方旬闻言笑着接了后面的词句,打趣道,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怎么,我们神剑宫的少宫主也有心上人了么?结果段宴听了只是笑笑,眼神一刻未从段方旬脸上移开过:是啊,我的心上人可不就是眼前人么。

段方旬一怔,好似有一颗石子坠入湖面,搅碎了一池月光。他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甫一回过神眼神落在段宴脸上,柔和的月光落在他脸上都显得锋利起来;他脸上那颇有几分挑衅的笑容,看起来也并不是在说笑……提气凝神几个起落便离开了红杉林,留下段宴一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地笑了起来:段方旬,你若问心无愧岂可会被这一句话扰乱了方寸?

结果第二天一早段宴还未等来段方旬的回答,先得到了他决意去天龙寺修行的消息。问他的书信去了好几封,段方旬回复的只有寥寥几字,他看了也嗤之以鼻:借业声悟道历红尘的困惑来拐着弯劝我?怎么跟家里那些老家伙一样无趣了?

“睡罢。”段方旬没有答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去铺床。

段宴隔着昏黄的油灯看着段方旬被晕染成暖色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立刻起身去床榻边坐好,自觉拉过被子就朝里面滚去。以前在洱海别院时,两人时常串房,一来二去段宴为了早上多赖一小会儿床就习惯了睡里面。

段方旬熄了灯钻进被窝里带来了一丝凉意,激得睡意朦胧的段宴都缩了缩。

段方旬没来由地想起了枯荣大师方才那番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异常平静的声音同段宴说,我想去中原看看。屋里霎时安静得只能听见屋外大雨坠落在地面的嘈杂的声音。

半晌,睡在他身旁的段宴轻轻翻了个身,呼吸平稳得像是睡着了。段方旬不知道他听见没,也没听到他的回答,心中竟也跟松口了气似的,听着雨声难得地整夜未眠。

回忆戛然而止,段方旬的思绪也被灌进屋里的冷风拉了回来,伸手将窗关紧了,这雨声听起来与天龙寺那一夜并无差别。他亦是头一次远离家乡的游子,听到些与故乡相似的声音便也起了乡愁。这一场夜雨像某个人一样,早已落在了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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