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
杜府松涛院书房烛光跳动,映在墙壁上的暗影随之摇曳,书案后,杜问津支颐合目,眉头紧蹙,额角冷汗涔涔,猛然伸手扑了一空,划落了案上的茶盏,瓷器碎裂声在静夜里被无限放大,他又一次入了他的梦,他依然没有抓住他的手……
“大人,怎么了?”无俱闻声进来,只见杜问津手拿帕子轻拭额角,他急忙跑过去,拉开杜问津的手左右查看,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
“无妨,一惊梦而已。”杜问津看着蹲下来收拾残局的无俱,心中感慨无限,是啊,故人依旧,唯你……为何啊……
“大人,您别怪小的多嘴,都这么多年了,若总如此忧思,长久损身啊”见他青丝染雪,无俱心疼不已,主仆从幼时相伴至今,早已是家人了。
“无事,放心,夜深了,早些睡吧,不必守我。”杜问津声音沙哑。
待无俱走后,他摸出腰上挂的玉佩,静静地看着,看着……有什么滚烫从脸颊划过,是啊,眼泪,他已经许久不曾流泪了,他苦笑着,他又入梦了,每每在梦中都对他说舍不得,可梦醒呢,他终究是不在了的……年少的宏愿依稀入耳,如风少年眼神坚定的望着他,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会给他清朗的朝局,清明的吏治,给他以最广阔的天地尽展才华,可他食言了,他永远留在了那个落雪的冬夜,慢慢变的比漫天的雪更冷……
枯坐一夜,晨曦透过窗照进来,光影交替中,杜问津隐没在晦暗里,如同他将尽的人生。无俱来请他用早膳时,吓得险些晕厥,一进门就看见他嘴角带血的歪靠在椅背上,招呼了人来将他抬回卧房,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夫,想着不放心,又拿腰牌差人去请了太医署的凌游来,一番查探,二人皆是摇头,无俱询问详情,得到的都是他大限将至已无力回天的答复,眼中含泪将二人送走,回来时发现杜问津已经醒了,只是虚弱的很。
“大人,你别吓我啊,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无俱胆子最小的。”无俱声音发颤。
“额……”杜问津欲开口,却嗓子干哑的没说出话来。无俱赶忙倒了些水,服侍着他轻饮了些许。
“别哭无俱,生死有命,人嘛,终究是人,早晚的殊途同归啊。”杜问津替无俱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
“大人,会好起来的,凌太医和崔郎中都说了你这是小病,别胡思乱想啊。”无俱边说边流泪,让杜问津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他此时实在笑不出来了,喉中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了无俱满身,杜问津随之倒下,无俱怔愣瞬间,然后冲出门去让人去拦太医和郎中。
傍晚,杜问津终于醒过来了,他微微睁开眼睛,室内有些昏暗,轻喊了两声无人应答,想来无俱应是去给他备膳煎药了,他想自己起身,挣扎了两下还是倒在了床上,心中不由感叹,病入膏肓竟是如此虚弱啊,想必当初他也是如此力不从心吧,罢了,也许快要相见了,到时候可以问上一问,如此想着不自觉嘴角微扬,不知道若真在那一方世界见面,他会是什么样子,是否如当初一般挺拔如松,还是如同他此时垂垂老矣,想着想着竟是眼皮发沉,陷入了一个他永远不愿醒来的梦……